正文 第19章(1 / 2)

整整一個冬天,何長山一個晚上也沒有回家住。

大鳳一直按著何老鍾的主意,不理不睬,不跟不找,讓他任水自流。可是入了臘月,大鳳漸漸沉不住氣了。因為她摸不準這個年,何長山到底回不回家過。過年是大節,多遠的人都趕回來團圓,何長山如果年也不在家住,就意味著他心裏已經沒有家了。大鳳想,你何長山是提出了離婚,可我大鳳並沒有答應,手續也沒辦,我大鳳還是你正牌的老婆,你不回來過年,太說不過去了。平時你在外麵四處遊蕩,我可以不管,但這個年,你必須要回家過。

一到黃昏,大鳳就開始到處尋找何長山,找到了就像影子一樣跟在他的後麵。倆人一前一後,都耷拉著臉不說話。村裏人看到他倆這樣,都覺得好笑。一個晚上,一群社員圍在牲口圈的大炕上等著記工,何長山進來了,大鳳隨後也跟了進來。一屋子的社員都瞅著他倆笑。台亂媳婦愛出風頭,見大家光笑不說話,她就充英雄,故意衝著何長山大聲說,大支書檢查工作,還帶著夫人哪。社員們都哈哈大笑起來。台亂媳婦這句話,不光是調笑,還帶著一股子諷刺的味道,因為何長山已經不是支書了。何長山尷尬地站在那裏,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小隊會計放下筆趕緊解圍,喊他上炕幫忙記工。何長山這才擺擺手說,我還有事。說完扭身出去了。

何長山和大鳳走遠以後,小隊會計數落台亂媳婦說話沒把門兒,哪壺不開偏提哪壺,何長山不是支書了,還檢查什麼工作。經小隊會計這麼一數落,台亂媳婦才回過味兒來,她拍了拍腦袋,說了一句,我操,早忘了他不是支書了。台亂媳婦一著急,山西口音就冒出來了,社員們都嘻嘻哈哈學台亂媳婦的山西話,把何長山和大鳳的事給忘了。

何長山從牲口圈裏出來,朝村西走去,大鳳默默地跟在後麵。走到村西口,何長山停下了,回頭對跟在後麵的大鳳說,你老跟著我幹嗎?

大鳳很幹脆,你是我男人,不跟你跟誰?

何長山話音高了,不嫌丟人!

大鳳的聲音更高,我一不做賊,二不養漢,丟什麼人?

何長山說不過大鳳,有點氣急敗壞,他走近大鳳,一字一句地說,你再這樣,我走了永遠就不回來了!

何長山這句話把大鳳嚇住了。在大鳳的眼裏,現在的何長山就像一隻風箏,而線卻不在她的手裏。何長山一直在村裏,沒和珍珍住在一起,但她心裏很清楚,何長山不回家住,跟野在外麵的珍珍有關。何長山這隻風箏,在木莊的天空中飛著飄著,大鳳手裏沒有繩子,拽不住他,但最起碼還可以看到他。如果他飛遠了,飄走了,她連影兒也看不到了。

大鳳不再跟著何長山,卻大張旗鼓地為過年作起了準備。她一連趕了兩趟虞州大集,頭一趟買的是過年的吃食,生產隊分了三斤豬肉,她在集市上又買了半個豬頭。第二趟給倆孩子和婆婆買了新衣服,還破天荒地給自己買了一件棗紅花襖。兩趟趕集,花完了家裏一頭大肥豬的錢。婆婆知道她心裏不痛快,是在賭氣破費,也沒敢說她。

其實大鳳這麼做,是給何長山看的,你何長山回不回家,我大鳳照樣過年!

辦完了年貨,大鳳又開始大掃除。她把家裏家外打掃了個遍,炕上的被褥也都拆洗了一遍,連炕圍子也換上了新的。往年大鳳很少拾掇家,她覺得家務活瑣碎,不如幹點力氣活痛快。所以幹著幹著,她就覺得憋氣,好像有人逼著她幹似的。大街上來了賣年畫的,大鳳買了一張“幸福之家”的年畫貼在了牆上。年畫上是一對夫妻和兩個孩子,一家四口在畫上幸福地笑著。婆婆見大鳳沒事的時候,總瞅著年畫發呆,明白了大鳳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讓何長山回來。婆婆心裏不忍,偷偷找到何長山,把他大罵了一頓。見罵不起作用,就改為勸說,再大的事,有年隔著,也得先放放,不管以後咋樣,得先把年過了再說。

除夕之夜,在娘的勸說下,何長山勉強回來吃了一頓團圓飯,等倆孩子都睡著以後,何長山就從家裏出來了。

除夕之夜,何長山能回家吃飯,讓大鳳心裏很是安慰。看著何長山和倆孩子說說笑笑地吃飯,大鳳心裏燃起了希望,看來何長山心裏還是有這個家的,他能回來過年吃團圓飯,說明他對這個家還是留戀的,有感情的。因為有了這樣的想法,大鳳對於何長山飯後出門並沒有生氣。大鳳認為,小年夜都是一家一屋的團圓,他到哪兒住都不合適,他隻不過是出去轉轉,一會兒就會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