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時光所築的一座無形屏障。
他回過頭去凝望著,那棟灰白色建築卻絲毫不曾變過似的,宛如他剛到來那一日,在晨曦中毫無生氣的沉睡著。
空無一人的街道上很安靜,頭頂還飄落著細碎又潔白的雪。
這是他入戒毒所後的第三個年頭。因為恢複狀況良好,所以沒到原定日期便被提前允釋。
每天按部就班的活動,用餐,治療,其實期間過程比想象中要痛苦的多,他中途差一點就堅持不下去了。
隻是因為,那個人……
夢裏百轉千回的名字,少年明豔倨傲的側臉。一笑,連天地都失色。
雪花順著敞開的領口鑽進脖頸,他卻毫不在意,好像隻要心裏想著那個人,周遭如此低的溫度也彌漫開綿延的暖。
鞋子踩在雪地裏碾壓出細微的吱嘎聲,他以均勻的步速慢慢行進到僻靜的十字路口,隔著那樣長一段距離,他一眼便看見了他,於是好像被什麼畫麵所觸動似的停住了腳步。
這恐怕是他生來所見過最詩情畫意的場景。
輕暖的曦光綴在他柔軟發梢,少年——或許此時可以稱他為男人了。那個人優雅疊著雙腿坐在枯柳下的石墩上等待,以一種很好看的姿勢夾著香煙,現正偏了頭將目光緩緩聚焦在他身上。
透過輕孱零落的雪花,寧子樾看見他眼裏一瞬間綻放出瀲灩光芒,像晚霞下流動變幻的水波,一點點迷醉的淌進心房。
他是有多久沒見過他了呢。
隻記得從一開始,他為了防止內心動搖就拒絕了一切探視要求。明知道對方會因此失望,可那個人早就比劇毒還要可怕萬倍的滲入他骨髓深處,他怕會控製不住自己想要逃離囚籠。
本以為他不知道自己今天出來的。
麵對突如其來的驚喜,即便平日再喜怒不形於色的人大概也會不知所措。
於是哪怕今次終於得以相見,他也僅如木樁一般杵在原地,看那個人一步步向他走來,經歲月磨礪過的眉眼輪廓逐漸從記憶裏被剝落清晰,腦海裏晃過當年他在舞台上光芒萬丈的身影,淩瞰眾生的微笑,他想他終是被這世界拔掉一身利刺,才得以成為今天這副寵辱不驚的溫潤模樣。
然而空想無憑。
他所不知道的是,當初打敗了姚綠所有的驕傲,使他願意放低姿態孤身追尋的,並不是這個世界,而是他啊。……
“混蛋家夥。你知道我等了你多久麼。”
姚綠最後停在距他一步之遙的地方,嘴上這麼刻薄說著,卻再掩飾不住眼底糅合了悲傷與欣悅兩種感情的柔光,視線也分毫不肯從他臉上移開。
寧子樾覺得他真是和以前很不一樣了。要是以前的姚綠,大概會直接撲上來邊破口大罵邊照肚子狠狠揍他一拳,而不是即便在這種私下場合也懂得按捺自己的情緒,甚至吝於一個擁抱。
這樣的他,隻讓他覺得陌生。
姚綠卻絲毫沒有覺察到對方的複雜心境,隻直勾勾望著他下頷淡青色的胡茬和手臂上呈現線條的肌肉,低喃道:“你瘦了。”
閉了閉眼,他努力平複著心潮的起伏,隨後再次展露出自己那弧度完美的笑容,向他緩慢伸出一隻手來。
“……跟我回家吧。”
此刻血液裏流淌的已不僅僅是感慨和喜悅,還有那名為“追憶”的苦澀。
掌心攤開,你的名字早已寫進脈絡紋路。雙眼合攏,時光的齒輪反方向轉動。
說好要笑著迎接你的,我怎麼能食言。
寧子樾沉默任他一路牽到拐角那輛銀灰色的Cachazo旁,車門打開的時候,還是不動聲色的掙脫了對方的手。姚綠微微一怔,目光移到他一言不發的側臉,神情黯淡了片刻卻很快又微笑起來。“對了,忘記告訴你——車裏麵還有驚喜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