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開封市解放的前夜,舅父從老家鞏縣趕來,住在他的大姐(我的母親)家,這是位二於開封市內一幢四合院房舍。舅父秀9年初中畢業,是特地趕到省城投考一所很有名氣的高中的。那天吃晚飯時。舅父看榜回來,報告一個振奮人心的消息,他不僅考中高中,而且是名列第八名的好成績。
當時我雖尚屬不懂事的毛孩子,但從父親和母親向舅父祝賀的興致和熱情中,已領悟到有一種至高無上的榮譽被舅父擷取了。
可是,舅父並沒能邁進高中門檻,他執意返鄉種圈,去陪伴他的父親。盡管有來自各方的衷言勸告開導,舅父卻依然圓執己見。
外祖父一生有四個女兒,卻僅有舅父一個兒子。舅父有三個姐姐和一個妹妹。姐姐中最高的學曆是河南大學,另兩個分別是女師和會計學校。對於唯一的兒子,外祖父當然更重視智力的開發和投資了。但是,天不遂人願,也是舅父考上高中之際不久,地主兼資本家的帽子就戴到外祖父頭上,他不得不終斷先前的創業生涯,很不情願地蜷縮起身子,夾著尾巴在窮溝接受監督和改造了。舅父的命運電隨之轉折下去,他毅然決定回鄉陪伴寂苦的父親。
舅父一去,竟是漫漫終生,他再也沒有走出那個鞏縣,不,是那個康店鄉焦灣村。像所有的農夫一樣,播種耕耘,抗旱送糞,收麥打場,結婚成家,生兒育女,從少年走過了年愈花甲的今天。
大概由於遺傳基因的緣故,舅父的孩子排行一、二、三全是姑娘,直到第四個孩子才是男孩,小表弟長到十多歲時已初中畢業,在特殊的歲月。升學無望已成定局。舅父曾寫信給我,能否在外麵為表弟找點活幹幹。舅父並非要孩子到異井他鄉落戶,隻是企望尋覓多種生汁,以增強表弟的生存能力和擴展了解社會的視野,顯然,舅父不願兒子重演他的生活。為何不就地幹些什麼呢?何以舍近求遠?沒辦法,那時候.有種種難以名狀的條條框框束縛著鄉下人的手腳,特別是對地主出身的後裔。
天轉星移,物極必反。機遇還是來了,是20世紀80年代,春風越過關山迢遞,吹拂著僵硬的石頭,融化了冰凍的洛河水,昏迷在長長冬眠迷夢裏的莊稼人開始蘇醒了,試探著越過腐朽的籬笆和柵欄。
舅父和表弟先上個投資小的項目,實則是投石問路,看看是否要出現麻煩,一切平安無事.小項目雖盈利不多,但還是賺得了錢。接著,他們選準了個大項目。自辦機械鑄造廠。表弟出任廠長,舅父幕後策劃。這一對地主兼資本家的“孝子賢孫”,可謂優化組合的領導班子。一個曆經滄桑,閱曆頗豐,決策大計慎之又慎、思之又思;一個初出茅廬,血氣方剛,銳氣卜足,兩者正好互補互惠。當然,他們之間沒有溝通,扯皮推淩的內耗。
廠址最早設在村辦小學的幾孔閑置的破窯裏。我差不多每年都要圓鞏縣看看,多是有出差任務,有時就順便抽暇去看看舅父和表弟。最近一次回去,是今年的早春二月,這時舅父和表弟的企、№已遷到新址,蓋起高大樓房,各種型號的機械沒備有秩序地運轉著,廠院裏停放著拖拉機、大卡車,還有一部桑塔納轎車,辦公塞裏裝上了程控電話。不遠處還蓋了幢三三層住宅小樓,聽說這是表弟的新宅,舅父還住在外祖父留下的舊窯裏,所不同的是,先前分得外祖父房屋的兩家農民,又都把房屋作價賣給了舅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