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父親的詩詞集《晚晴集》作跋。
父親是一個極正直規矩的人,同時他又有著強烈的詩人氣質。
是1995年4月。由河南大學中文係教授周啟祥先生編輯。《30年代中原詩抄新編》一書中,選登父親17首詩作同時對父親有這樣的文字簡介:焦寶箴(17首)濤人。他也寫散文小說與舊體詩(這裏選登的作品均係新詩),並長於書法。
焦寶箴,字程之,一字銘新,別號綠衣。曾用筆名有:鏡心、靜心、青蒙、麗波、由竹、奇夫等。祖籍鞏縣(今現義市),1913年生於開封。1930年升入“開一高”(即開封河南省立第一高級t辛學校)。在開封的報刊上開始發表新文學作品。
他在《河南民報》上創辦並主編的一個副刊《丁香詩刊》周刊,是自有新文學曆史以來出現在河南的第一個詩刊。
在曆經戰火後,我在幸存下來的一些《丁香詩刊》的殘頁碎片上抄得他1932年發表的詩作17首。他的詩歌熱情奔放,富有激情,詩風樸實,詩意濃鬱,功力深厚,堪稱詩苑中的曆史珍品,詩人的努力,對30年代的中原詩壇創作的開拓、發展與成長產生了深遠的影響,並作出了卓著的貢獻。
然,猶如花剛開時遇暴風雪襲擊,年僅19歲的詩人成為政治犯住進監獄,他熬去漫漫四個寒暑,走出牢門時,祖母、祖父因思念僅有的獨子而絕望之極相繼在盛年下世。殘酷的現實,無情的打擊,並沒有摧垮父親的精神,他依然為伸張正義、為追求真理與進步奔波活動,特別是潛藏心靈深處的詩情,一時一刻未曾衰竭,欲奮鬥成功的強烈願望,始終在伴奏著他生命的脈搏跳動。
父親給予我的,也是給於我們兄弟們最珍貴的財富,就是這種精神。
1958年,父親被錯劃為右派分子,開除公職,返回祖父已7離開的故土鞏縣之時,幾乎把家中的東西都變賣了,唯留一珍貴的藏書(這些書在文革中又全都焚燒了)。
那年,哥哥剛入一所藝術學院,我卻因為斷了經濟來源,加之政治壓迫,失去繼續深造的機會,提前走向了社會。小弟弟們更是糟糕,隻有跟隨父母離開城市奔赴農村陪大人改造去。
父親的先天性的傲骨,及對玩弄權術的政客的蔑視,至終不向謬誤低頭的盛氣觸怒了當權人,他們要把父親徹底打倒,不隻是肉體上的打倒。
令我感動至深、欽佩不已的是,在那種地獄般生活中,在精神遭受極重壓抑,物質又驚人貧乏的日子裏,父親仍能打起精神,步入詩的意境,在那個幽深廣闊的王國裏覓尋感情的寄托,心靈的希冀。
故裏鞏縣是唐代詩聖杜甫的誕生地,可是故鄉卻被嚴重的饑荒困擾,父親對視著缺糧少食的非人生活,自我解脫地寫下了七律《擬居》:孤島荒山擬住家,自甘寂寞厭繁華。碧波隔岸城關遠,茅舍依山草徑斜。相娛多栽陶令菊,無求豈種故侯瓜。淡懷似水嘲榮辱,詩畫賞心細品茶。父親一生厭惡那種認權勢而不認真理的“官員”,寫下了五律《籠中鴝鵒》:豢養迷本性,籠中慣踴依。學人能巧語,無識昧真非。聽俗煩生厭,技窮愛賞稀。應思山上侶,得意自鳴飛。父親對自己敢以直言,追求真理而被貶的遭遇並不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