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得很遠,君岫寒卻有近在眼前的錯覺,如同剛才看到凹地裏那番情景一樣。

悠然飛升的煙被一卷而過的黑色披風打得四散而離,暗處,那高大的背影伸出了手,卻在停在離瓷瓶半分的地方猶疑不前。

幾聲冷笑拂過。

“素來以為天武將軍是提得起放得下的豪傑,沒想到卻為公主那妖女心軟。”

被恥笑的人一言不發,手掌依然停留原處。

“此女不亡,我朝難振天威。若將軍為皇上除掉這禍水,可想過他日會有何等錦繡前程?!”赤腳之人惋惜地晃著腦袋,“皇上曾向我透露,早有意將最寵愛的七公主下嫁將軍,如此佳偶,難道還敵不過一個被遺棄在外的妖孽?!”

被燈籠的光芒映得慘白的手掌,微微一動。

“而今朝野上下皆知國有妖孽,黎民百姓苦於戰火,將軍若還與那妖女有瓜葛,壞了名節事小,惹龍顏大怒甚至貽害國運的話,這後果便……”

“夠了!”

裎亮的盔甲下有拳頭攥緊的咯咯聲。

“嗬嗬。兩條路,何為死路何為貴路,將軍是聰慧之人,當比誰都清楚。這瓶紫清釀,將軍要是不要?”

光潔的瓷瓶在他手裏骨碌碌地滾動,瓶身上閃過挑釁的光。

“裏頭……下了怎樣的毒?”

那手掌終是將瓷瓶握到了自己手裏。

“皇上賜的是鶴頂紅。”模糊的臉上,似有洋洋笑意,“不過我覺得不好。”

一個小小錦囊從懷中掏出,點點碎綠抖落在他掌紋縱橫的手上,似是被壓碎的某種草葉。

“水莽草,誤食者三日內必心痛而亡,死後亦入不得輪回,加上我的靈符,這妖女將生生世世被禁於地下。你我皆不必擔憂她死後作祟,嗬嗬,幹幹淨淨。”

手指一滑,瓷瓶差點從手中滾落。

“去罷。”大袖一揮,赤腳之人下了逐客令,“妖女生性多疑不近生人,唯有將軍能當此任,莫教皇上失望才好。”

香爐裏的煙漸漸濃了,人麵,涼亭,花草,一如剛才有人說的那般,被埋得幹幹淨淨。

君岫寒癱軟地蹲到地上,心口的疼痛又陣陣襲來。

已成迷霧的煙幕中,突地走出個人,大步流星朝她奔來。

是他?!

那個在草原上讓女人飲酒,剛剛又從那赤腳男人手裏接過瓷瓶,卻總是看不清麵容的男人。

即使到了此刻,與他對麵相接,君岫寒依然看不到他的模樣,他們之間被一股異常的力量擾亂著。

男人離她越來越近,眼見著便要朝她身上撞來。

君岫寒想躲開,身子卻不聽使喚。

就在二人相撞的瞬間,一陣銳利沉重的氣流狠狠穿過君岫寒的身體,強大的衝力將她撲倒在地,竟沿著那斜坡滾落了下去。

天旋地轉間,恐怖的念頭漲滿心頭——

自己會一直跌落,直到墜入地獄。

君岫寒無助地揮舞著手臂,期盼著有人能拉她一把。

女人的淚眼,男人翻飛的黑披風,還有那從錦囊裏抖落出的碎綠葉子,和著天地倒轉的草原夜色,交替著在她眼前閃現……

7

應了她心中惶恐的求救,一隻粗糙冰涼的手,握住了君岫寒的手腕,阻止了困於半昏迷中的她無休止的下落。

身體終於停在了某處,手掌下是一片溼潤鬆軟的觸覺。

君岫寒睜開眼,一張人臉模糊搖動,漸漸清晰。

“秦老師?!”

當她完全看清眼前人時,整個人似被注入強力的興奮劑,驚喜地挺身坐起,一把抓住老秦的手臂,嗓子因為過分激動而哽咽不止,“是你麼?真是你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