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女不哭為愛情??倔漢誓言謀民生
月光下,挺舉一步一步地走近魯宅。
大門緊關。
挺舉伸手,作勢敲門,就要敲到,卻停下來。
挺舉退後幾步,站住。
挺舉扭過身,仰臉看看天,回身走向街麵。
挺舉走出街口,走向曠野,一直走到一處樹木蔥鬱的地方。
挺舉停住腳步。
月光下,一塊墓碑赫然在目,“伍中和”三個刻字隱約可見。
墓碑後麵是一座黑乎乎的墳頭。
挺舉在碑前緩緩跪下,微微閉目。
月光如瀉,樹影挪移。
挺舉一動不動,猶如一尊雕塑。
天地傾聽著挺舉的心聲:“????阿爸,幾年來的事體,舉兒這都講給你了。到上海灘後,順安變了,順安變成另外一個人了。人各有誌,我勸不動他,但我曉得,他也還不是壞人。待過去眼前這道坎兒,相信他會回心轉意的。那時,我就把魯小姐和孩子歸還他,將葛小姐娶進咱伍家的門。阿爸,這樁事體,我隻能講給您聽,不能講給姆媽。您曉得,對女人,姆媽頂頂看重的是婦德,要是曉得這些事體,她一定受不了!”
一陣夜風吹過,樹葉沙沙作響。
遠處傳來貓頭鷹的叫聲。
挺舉紋絲不動。
“阿爸,”挺舉接著默訴,“您叮囑舉兒時刻銘記‘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這幾句話。‘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過高過大,實非舉兒所能承擔,舉兒平生之誌隻想踐行前麵兩句,‘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
又一陣更大的夜風吹過,樹影擺動,挺舉的頭發被吹得豎起來。
貓頭鷹連叫兩聲,似是應答。
“舉兒有負阿爸期望,未能走成科舉之路,但上海灘的腥風血雨,卻讓舉兒漸漸明白什麼才叫天地之心,什麼才叫生民之命。天地之心,就是和諧共生;生民之命,就是尊嚴公正。然而,如何踐行,舉兒苦思不得其方。橡皮股災,魯叔之死,尤其是善義源、潤豐源兩大錢莊破產,致使全國市場崩塌,民不聊生,卻讓舉兒看明一個方向。阿爸,舉兒想定了,舉兒對您起誓,從今朝起,舉兒將竭畢生之力,立足上海灘,興辦獨立銀行,重組公正商會,使之經世濟民,為生民立命!阿爸,舉兒求您在天英靈護佑!”
挺舉祈畢,叩首。
貓頭鷹一聲長叫,振翅起飛,在夜空盤旋。
挺舉抬頭看向貓頭鷹,望著黑影漸飛漸遠。
東方破曉,挺舉緩緩站起。
第二天上午,將近十點,碧瑤仍沒起床。
馬振東走進她的房間,問道:“瑤兒,聽挺舉講,上海事體多,他這幾日就走,問你哪能個辦哩?”
碧瑤從床上坐起,抿緊嘴唇,不吱一聲。
“阿舅的意思是,”馬振東略頓一下,接道,“你就住在家裏。這院子比上海的大宅子還大,你打小就住,熟門熟路了。有齊伯和阿舅陪你,你也不孤單。上海那個院子太小了,阿舅怕你住不慣。齊伯也是這意思,說你身體不便,在家裏方便照顧。待生下孩子,阿舅送你去上海。”
碧瑤依舊抿緊嘴唇。
“要是沒啥講的,阿舅就對挺舉講了。”馬振東大步走出。
“阿舅,”碧瑤陡然出聲,“我要回上海。告訴伍挺舉,我死也要死在上海!”
馬振東站住,怔了下,轉身回來,正要說話,院中傳來齊伯和挺舉、伍傅氏打招呼的聲音,接著是齊伯帶他們上樓。
馬振東要碧瑤趕快起床,碧瑤不動。
振東隻好走出,在樓梯口迎到挺舉和伍傅氏。
振東揖道:“阿嫂呀,我這正說與瑤兒登門拜望您呢。”
伍傅氏鞠躬回禮:“謝您了。”
挺舉語氣親熱:“碧瑤,姆媽望你來了。”
碧瑤擠出一個笑,聲音別扭:“姆????姆媽!”
挺舉轉對伍傅氏:“姆媽,你倆說話,我和阿舅講個事體。”說著,招呼振東,二人出去了。
伍傅氏拉個凳子,在她床前坐下,盯住她,臉上浮出慈祥的笑:“碧瑤呀,兩天前姆媽就說來望望你,可事體實在太多,直拖到今朝才來!”
“是我該去望您!”碧瑤的語氣依舊生硬。
“你不必拘禮。聽挺舉說,你有喜了,真是個大喜事體。你不曉得,昨晚姆媽聽到喜訊,歡喜得一宵都沒睡哩。”
碧瑤幹笑一下:“讓姆媽掛心了!”
伍傅氏盯住她的肚皮又看一陣,心裏越發歡喜,伸手摸摸:“碧瑤呀,告訴姆媽,幾個月了?”
“四個多月。”
“嗯,跟姆媽估摸的差不多。”
伍傅氏從懷裏掏出一個布包,打開,拿出那隻翠玉手鐲:“碧瑤,你試試這隻手鐲,看能戴上不?”
碧瑤接過,審視這隻她歡喜過且差點兒就據為己有的手鐲,心裏咯吱一響,耳邊先後響起兩個聲音,先是俊逸的:“瑤兒,這是伍家的傳家之物,我們不能奪人所愛!”再是順安的:“伍家遭火災,到我家避難,她姆媽將這手鐲送我姆媽作為謝禮,我姆媽又給我了????魯小姐,你戴上的既是伍家的傳家手鐲,什麼就都是伍家的了,跟我甫順安沒有關係!”
“嗬嗬嗬,”伍傅氏見她發怔,笑道,“這隻手鐲是伍家的傳家之物,當年姆媽過門辰光,你恩奶親手將它戴到姆媽手腕上。今朝你又過門,姆媽就把它傳給你。來,伸出手,姆媽幫你戴上!”
碧瑤木然地伸出右手。
伍傅氏略怔一下,笑道:“碧瑤,單隻手鐲,要戴左手。”
碧瑤遲疑一下,反將左手縮回。
伍傅氏以為她害羞,伸手過去,一把拉過碧瑤的左手,赫然看到腕上已經戴著她家的翡鐲。
伍傅氏盯住那隻手鐲細看一會兒,臉上的笑容凝住,呼吸一聲比一聲緊促。
碧瑤也是尷尬,不知該講什麼才好。
伍傅氏回過神了:“瑤兒,告訴姆媽,你的這隻手鐲打哪兒來的?”
碧瑤急中生智:“是????我阿爸給的!”
伍傅氏心道:“想必是順安姆媽送給順安,順安送給碧瑤阿爸,碧瑤阿爸又送給碧瑤了。唉,什麼都是命啊,這對鐲子看來真是通了靈的!”
想到這裏,伍傅氏表情釋然,長噓一口氣,將翠鐲戴到她的右手上,將她兩手擺在一起,美滋滋地審看一時:“碧瑤呀,還甭講,這對鐲子真就是天生地設的一對呢!”
碧瑤噓出一口長氣:“是哩,大小正合適。”
“碧瑤呀,你有身子了,營養千萬要跟上。你在房間裏歇著,姆媽這就下廚去,為你做些好吃的!”
“謝姆媽了!”
前院客堂裏,振東、挺舉對坐,齊伯站在一旁。
“挺舉,”振東輕歎一聲,“我問過碧瑤了,她死活要回上海!”
挺舉吸一口氣,微微點頭:“那就讓她回吧。上海有洋人醫院,生活也方便些。”
振東長歎一聲:“唉,這就給你招麻煩了!”
挺舉苦笑一聲:“馬叔講到哪兒去了。小姐既然和我拜過堂,就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說兩家話,是不?馬叔,說起這個,小侄也有事體求你!”
“你講。”
“請馬叔也去上海,助小侄一臂之力!”
“挺舉呀,”振東連連搖頭,“你這是羞馬叔哩。馬叔已是大半截入土的人,莫說是助你力,隻怕是你個大拖累呢。”
“嗬嗬,”挺舉笑了,“讓馬叔拖累著,累死也是個開心鬼!馬叔,這事體定了。”又轉對齊伯,“齊伯,要是沒有其他事體,我們明朝動身。”
“好哩。”齊伯應道。
黃昏時分,伍家客堂裏放著幾個打好的包袱。
頭上罩著黑紗的淑貞跛腳走出裏屋,手中提著一個新包袱。
挺舉看著她,有點奇怪。
淑貞看向挺舉:“阿哥????”
挺舉怔了:“阿妹,你????打介多包袱做啥?”
“姆媽讓打的。姆媽說,把家裏能帶的東西全都帶上,省得到上海後再花錢。”
挺舉吸一口長氣:“姆媽她????人呢?”
“在阿嫂家裏,給阿嫂做飯哩。家裏的飯菜,我早燒好了。阿哥要是餓,可以先吃。我給你盛去!”
挺舉擺下手,轉身走向院子,剛要出門,伍傅氏顛著小腳打外麵回來。
“姆媽????”挺舉上前扶住她,順手拉過一把椅子。
伍傅氏坐下來,對他笑道:“舉兒呀,你在家裏就好,姆媽正要尋你哩。”
挺舉蹲下來:“姆媽,啥事體?”
“姆媽決定了,明朝和貞貞一道,跟你們去上海!”
盡管有所準備,挺舉仍舊震驚:“這????”
伍傅氏盯住他:“咦,你不高興?”
“嗬嗬,”挺舉擠出笑,“姆媽和阿妹能去,舉兒笑還笑不過來呢。隻是????”撓撓頭皮。
伍傅氏盯住他:“隻是個啥,講呀!”
“我????我是說,上海沒房子了,眼下住的是魯叔生前買給碧瑤阿姨住的,窄小得很!”
伍傅氏白他一眼,嗔怪道:“再窄小,還能容不下姆媽和貞貞?”
“這????”
“舉兒呀,我問過碧瑤了,她把啥話都告訴姆媽了。燒飯的阿姨走了,齊伯燒出來的飯菜,碧瑤沒胃口吃。碧瑤眼下正是養身子辰光,沒胃口哪能成哩?再說,碧瑤是個大家小姐,這是要養小人哩,你們幾個大男人哪裏侍候得來?姆媽在家沒啥事體做,正好去侍候她。”
挺舉苦笑一下:“姆媽????”
“舉兒,聽姆媽的,這事體定了,甭再琢磨請阿姨啥的。把碧瑤交給別人,姆媽一百個不放心。萬一有啥閃失,叫姆媽哪能向你阿爸交代哩?”
挺舉喃聲:“我????好吧????”
一到上海,伍挺舉就趕到天使花園,將姆媽與妹妹來滬照料碧瑤的事講給葛荔。
“好事體呀,”葛荔樂道,“你姆媽來了,就有人照料魯碧瑤了,你我也就放心了呀!”
“是????是哩????”挺舉遲疑一下,“可我????”
“你怎麼了?”葛荔盯住他。
挺舉苦笑:“我????我恐怕????”
“你怕什麼?”
“我不得不與碧瑤住到一起,否則,姆媽她????”
葛荔顯然沒有料到這個,瞪圓兩眼盯住挺舉。
“小荔子,請相信我!”
“相信你什麼?”葛荔幾乎是喃聲。
“相信我????不????不會????”
葛荔咬緊嘴唇,低下頭去。
“小荔子,真的,我隻是做樣子給姆媽看,我不會對她動????動一星點兒心思,我心裏隻有你!”
“魯碧瑤哪能講哩?”葛荔突然抬起頭來,逼視他。
“她????”
“她怕是巴不得哩!”
“你????”挺舉急了,“小荔子,不是這樣的,她不肯哩!”
“咦,”葛荔驚訝地看著他,“要是她不肯,你哪能辦哩?”
“我先和你商量好,再去求她!”
“我們還是對姆媽講明吧,我來對她講!”
“不成呀,”挺舉搖頭,“我想過這事體,可????你不曉得我姆媽,她平生最最看重的是婦德,要是啥都曉得了,不曉得會鬧出啥事體。阿爸沒了,我????不能再讓姆媽傷心!”
“紙包不住火,她遲早會曉得的!”
“能包多久包多久吧。待過些辰光,待一切安定下來,待姆媽適應新環境了,我再慢慢講給她聽。眼下不妥,老家啥人都曉得碧瑤是伍家媳婦,姆媽更是一心想抱孫子,要是得知真相,叫她怎麼受得了?”
葛荔:“那????你倆睡在一張床上????”頓住,咬緊嘴唇。
“不是的。我讓齊伯備下鋪蓋,睡地板。”
葛荔盯住他,良久,喃聲:“我????沒啥講了。”
夜深了。
碧瑤和衣坐在床頭,被子蒙著下身,兩眼怔怔地盯住挺舉。
挺舉閂上門,在地板上鋪開席子,擱上枕頭,展開被子,鑽進去,躺下。
碧瑤仍在怔怔地盯住他。
挺舉關切道:“碧瑤,睡吧。”
碧瑤沒有說話,隻將兩眼怪怪地盯住他。
挺舉心裏發毛,勉強擠出個笑:“睡吧,辰光不早了。”
“我要方便!”碧瑤總算擠出來。
挺舉看向旁邊的馬桶。
碧瑤盯住他。
挺舉尷尬地笑笑,起身:“我出去。”
挺舉拉開門閂,輕輕開門,走到外麵,關上房門,在樓梯口站定。
夜,死一樣地靜。
樓下阿姨住過的小房子裏睡著伍傅氏和淑貞,齊伯睡在客堂的沙發上,似乎都睡著了,又似乎都還沒睡。
房間裏傳出碧瑤的下床聲,接著是撒尿聲,再後是蓋馬桶及上床聲。
待一切聲響完畢,挺舉推開房門,輕輕走進,將門閂上。
燈熄了。
與此同時,申老爺子的宅子裏,燈依舊亮著。
葛荔怔怔地坐在她的閨床上,一動不動。
門外傳來申老爺子的聲音:“小荔子?”
葛荔沒有回應。
申老爺子又叫幾聲,見她仍無應聲,走進來,在她跟前站下。
葛荔將頭靠在他身上,哽咽起來。
“嗬嗬嗬,”申老爺子輕輕拍著她的頭,“老阿公的右眼跳了一整天,正在琢磨啥事體哩,事體這就來了。小荔子,啥事體,講吧,哭哭啼啼為哪般呢?”
葛荔嗚嗚咽咽,哭得越發傷悲。
“是不是那些花花草草惹到你了?”
葛荔搖頭。
“不是花草,就是那個渾小子了!”
葛荔將頭朝申老爺子懷中又拱幾拱,哭得愈發響亮。
“好了好了,”申老爺子輕輕拍打她的頭,“你曉得的,哭天抹淚,於事無補,是不?”
葛荔又抽幾下,強力憋住,掙開他,坐回床頭,淚光閃閃地盯住老阿公。
“講吧,那小子哪能個欺負你哩?”
葛荔哽咽道:“他????他????他跟魯碧瑤????睡在一個屋裏了,就這辰光!”
“哦?”申老爺子怔了,“你們不是講好了嗎?”
“是講好了,可????可他姆媽來了,她來侍候魯碧瑤,他????他隻好????”
申老爺子忖思一時,嗬嗬笑了。
葛荔急道:“老阿公,你????笑個啥哩?”
“笑我的小荔子呀!”
“你????笑我做啥?”
“他和魯小姐睡到一個屋裏,你是哪能個曉得的?”
“他講給我的!”
“他哪能對你講哩?”
“他????”
“他說,他打地鋪,是不?”
“咦,老阿公,你哪能曉得介清哩?”
“你是哪能講哩?”
“我啥也沒講!”
“你為啥不講哩?”
“我沒話講呀,我????”
“是哩。魯小姐是他女人,他與自己的女人睡在一個屋子裏才是名正言順。不睡在一個屋子裏,反會生出事端。”
“可????”
“小荔子,老阿公問你,對那個小子,你是歡喜他呢,還是愛他?”
葛荔嗔怪道:“老阿公,你曉得的,還要問我!”
“我曉得,但你得回答。這很緊要。”
“愛他。”
“愛有多種,因習慣而愛,因想象而愛,因信任而愛,因貌相而愛。講講看,你和他屬於哪一種?”
“咦,老阿公,你講啥都是一套一套的。啥叫因習慣而愛?”
“就是兩相廝守的辰光長了,彼此相知,譬如說青梅竹馬。”
葛荔閉眼想一會兒:“嗯,要是照這講,我和他應該屬於第三種,因信任而愛了!”
“你信任他嗎?”
“信任呀。”
“你信任他什麼?”
“他講的話,他做的事體,我全都信任。”
“要是這說,你介傷心做啥?”
“我????”
“來,給老阿公笑一個!”
葛荔擠出個笑。
“笑得不好,再笑。”
葛荔釋然,笑了。
“去吧,回到你的花花草草那兒,小花朵們候著你呢。”老阿公朝外努嘴。
葛荔在老阿公的老臉上輕親一口,鬆快地走了。
自吃葛荔一噎之後,運氣於陳炯似乎越來越不順了,一個多月裏,一天到晚臉陰沉著,要麼倒頭睡覺,要麼早出晚歸,難得見他一笑。
陳炯陰鬱,最難受的人莫過於任炳祺了。兩年下來,對這個師叔,任炳祺已是五體投地,由衷敬服。
這天夜裏,大約十點,任炳祺聽到房門響,曉得是師叔回來了,就趕過來。
陳炯將一隻黑提包啪地扔到旁邊的報架上,咚一聲坐在椅子裏,臉色比任何一日都難堪。
任炳祺不無著急,來回走幾下,盯住他看看,又走幾下,強忍十幾分鍾,發作了:“師叔,究竟有啥苦,您給徒子講講,就這麼悶著,我這????急死人哩!”
陳炯愈加痛苦,兩手抱頭,兩隻大拇指按在太陽穴上,似乎那裏是所有痛苦的根源。
“師叔呀,”任炳祺快要哭出來了,“是啥人惹上咱,求您吱一聲,我這就????剁了他!”
陳炯抬頭,看向他,苦笑一下。
“講呀,是道上的,還是????”
“好吧,你真要想聽,我就講給你。曉得李燮和嗎?”
“聽說過他,也是革命黨。”
“不僅是革命黨,還是孫先生的朋友。”
“太好了。啥辰光煩請師叔引見一下,讓徒子見識見識!”
“我們鬧翻了!”
“啊?”任炳祺震驚,“為啥事體?”
“陶成章與孫先生不和,在東南亞四處造謠,誣蔑孫先生貪汙捐款。孫先生是何等胸襟,哪能在乎這點兒小錢?今朝開會,李燮和又提此事,還言之鑿鑿,我忍不下去,爭辯幾句,他就對我拍桌子!”
“啥?他敢對師叔拍桌子?!”任炳祺脖子上青筋暴出。
“不但對我拍桌子,還講出許多氣死人的話!”
“他是哪能講哩?”
陳炯吸一口氣,屏一會兒,緩緩呼出:“他講,在上海灘,眼下還輪不上我說話!他與蔡先生、陶先生出生入死鬧革命時,我還在學堂裏念之乎者也哩!”
“他多大年紀?”
“也就比我大幾歲!”
“豈有此理!”任炳祺一震桌麵,“師叔,他在哪兒,我尋他講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