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懷疑……”沈蔚左肩被娜涵一名親隨一劍掃過,好在她閃得快,傷得不深,卻仍是疼得她呲了一聲,卻並未打亂她的守勢,“貴軍當年之所以被全殲……他們絕對是死於你想太多!”
見娜涵的兩名親隨試圖朝楊慎行的方向撲去,沈蔚不再理會對手的困惑與迷茫,舞長br槍如龍,全神貫注地將這三人死死擋住。
此刻她腦子很簡單也很清醒,娜涵今夜所為何來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這絕不是劍南鐵騎與成羌代戰公主之間的私怨。
她是鴻臚寺卿侍衛長沈蔚,此時被她護在身後的那個人是鴻臚寺卿楊慎行。
此刻,沒有比這更重要的事。
這是京中故人誰也沒有見過的沈蔚。這是連楊慎行都沒有見過的沈蔚。
心無旁騖,姿容勇毅,於漫天雨幕中捍衛著職責的沈蔚。
這便是說書人口中的國之柱石,是當年憑十二萬人馬與娜涵的三十五萬大軍相持近一年、在邊境上以血肉之軀鑄起鋼鐵之盾的英雄兒女中的一員。
山河猶在,國泰民安。
娜涵不會懂,這八個字,才是劍南鐵騎七萬英魂鑄就的威武大旗。
這麵大旗永遠無人能斬,它千古流芳,萬世頌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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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沈蔚悠悠轉醒時,發現自己正躺在船艙內的小榻上。
愣怔片刻後,周身無數傷口齊齊叫疼,直灼得她皺起了眉。這一波劇烈的疼痛使她徹底清醒,昏倒之前最後所見的畫麵幾乎叫她心魂欲裂。
楊慎行,替她擋下了娜涵擲向她後背的索擊暗器!
“苗金寶你……”她正想掙紮著坐起來罵人,側邊卻伸過來一隻長臂軟軟搭上她的腰間。
枕畔一個比她還沙啞的嗓音弱弱笑道:“醒來頭一個找的居然是金寶,我真是……情何以堪。”
微暖的熱氣溫柔地撲向她的耳畔,讓她霎時紅了臉,也定了心。
沈蔚艱難地在枕上轉動脖子,扭頭就見那張趴臥在側的美人麵近在咫尺。
他麵色蒼白,兩頰卻有異樣的深紅,唇上半點血色也無,唯那一對含笑美目中閃著溫柔的星光。
是那夜受傷後又淋了雨,如今正高熱未退吧?事發突然,船上想必也沒有什麼像樣的藥。
看著他這模樣,沈蔚忽地眼眶發燙,心中有一股惡騰騰的怒火躥起:“誰準你在背後替我擋刀的……”
她本想很凶地罵他,不知為何,沙啞的嗓音中卻帶了顫抖的哭腔。
“我說沒說過……不許你拿自己擋在我前頭?”楊慎行弱弱帶怨地白她一眼,有氣無力道,“混蛋,還敢叫金寶扣住我……”
“那是我職責所在。”
兩人互相瞪了片刻,沈蔚沒忍住,噗嗤又笑了。這一笑,先前盈盈蓄在她眼眶之中的淚水便決堤而下。
還沒來得及體會這淚水中的五味雜陳,先前橫在她腰間的那隻手便已熨帖在她麵上,輕輕地將那些淚珠拭去。
“我居然忘記告訴娜涵那個混蛋,”沈蔚委屈地彎了唇角閉上了眼,恨恨低喃,“我的同袍們對我,可比她的同袍們對她好得多。這些年他們夜夜入夢,卻隻叫我要好好活。”
她不想知道娜涵這三年在帝京都做了些什麼,也不關心娜涵口中的成羌“有誌之士”們會如何進行他們的“複國大業”,也無所謂那隊自打出京以來就跟在使團後麵,最後卻在楊慎行的算計之下被張吟擋在真沄城郊西山道上的人馬是誰的人。
“以我簡單的頭腦和淺薄的學識,許多事便是想了,也未必想得明白。就算是想明白了,也未必能有解決之法。所以我才不去庸人自擾,隻做自己能做的、該做的,問心無愧便可長命百歲呀。”
楊慎行順手輕輕捏了捏她的臉,輕笑:“你是對的。你看她多羨慕你能活得熱氣騰騰。”
“我沒有下死手殺她和她的親隨,並不是怕被你看見,”沈蔚忽然張開眼,愧疚地抿了抿唇,“那是還他們的。當年在戰場上,他們便是這樣對待我的同袍,重傷,卻不立時致死……”
所以當娜涵拚著最後一口氣朝她擲出索擊,楊慎行以身當在她身後時,她後悔得吐血。
在最後,她終究沒有忍住自己的心魔,若她當真盡忠職守,她就該將之一刀斃命,確保楊慎行萬無一失。
“就當你欠我一條命,”虛弱的楊慎行笑得無比縱容,“這輩子你好好還吧。”
“楊慎行,一起長命百歲吧。”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