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來到了地府,看到了一襲白衣的沐皖正在慢慢地踱步過了奈何橋。他還是當年的模樣,眉眼輕柔,墨發如初。他一個人走過奈何橋的時候,回頭望了許久,直到被小鬼催著,他才慢慢地轉過身,繼續向前走。
溫齋在奈何橋旁看了他許久,少年喝下了孟婆湯,忘卻了一切,少年什麼都不記得的坐著那木船在冥河上飄蕩。直到少年要到達彼岸,他猛地跳下了湖水。
溫齋愣在了原地,就要跳下湖水陪著沐皖,然而身後的人抓住了他。他回到了人間,黑白無常告訴他,沐皖用自己接下來的千百世,換他這一世成佛。
這是溫齋第二次哭了。
第一封信在這裏切斷了,等溫仁煙反應過來的時候,淚水已經盈滿眼眶,一滴滴地滴在了桌上。他仿佛能記起那年,黑發的沐皖麵無表情地跳下了湖水,冥河淹沒了他白皙的臉龐和黑色的長發。他仿佛也能記起那一世的夢裏,白衣少年從三生石畔走過,長明燈一路,他一個人落寞的背影。
長明燈一盞,引君過彼岸。
第二封信到第十四封,都是講述他的一世,他每次在五十年後記起回憶,都會痛不欲生。第十五封,就是他離開前的最後一世的信。這封信沒有再講述他的一生,而是在說,他的後悔。
他打算回到陰府,用他的成佛與生生世世不死的壽命,換回到當年。不知道他用了什麼辦法,他成功了。成佛的人放棄生命,說起來是很稀奇的事情,所以陰府也答應了他,讓他在第十六世的時候回到第一世。溫齋的每一世,都有一個“齋”字,所以溫仁煙在最後一世名為齋虛。
他順理成章地,在二十歲的時候,穿越了。他回到了那年,沐皖借著小丫鬟的事情,第一次和他相遇的時候。隻為——
修改曆史。
他們的紅線,生生世世,都不會再斷。
等溫仁煙看完所有的信的時候,哭了。他趴在桌子上嗚咽了許久,才站起身來跌跌撞撞地跑向了門口。他一切都回憶起來了,不用五十年,他回憶起了,他痛不欲生的每一世,他為了沐皖而以淚洗麵的每一世,他沒有沐皖孤獨寂寞的每一世,他要回去,他要去擁抱他,告訴他,我永遠愛你。我會放棄一切,隻要,我能跟你在一起——
少年,你孤獨地走在長明燈旁的樣子,你冰冷地沉浸在冥河裏的樣子,我不會,再讓你承受了——
他推開門的一瞬間,感到了光亮。是光,他伸出手,感覺自己被籠罩在溫暖的光裏。
身後傳來幽寂的聲音,似他悠長的歎息,似他綿延的哭泣。
“長明燈一路,見你在彼岸那頭,
還是一襲晚風舊白衣瘦。
青梅伴清酒,再對酌,
故人已不舊。
那年戲台歌舞休,細雨撩螢火,
仿佛還是你白衣如昨。”
他跟著輕輕哼唱了起來。
“長明燈一路,照亮你彼岸的路,
朱砂輕染我舞步,輕點眉頭。
青梅伴清酒,再對酌,故人已不舊、
那年戲台歌舞休,細雨撩螢火
還是你白衣如初。
還是那年——”
眉眼,笑輕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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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溫暖地籠罩著他,溫仁煙失去了意識。等他再次醒來的時候,他正躺在床上,周圍的場景,還是第一世。
“你醒了?”白青竹和虛釋大師正在床頭,見他醒過來,不禁歡喜地湊了過來。
“我睡了多久……?”溫仁煙搖了搖腦袋,“我從前緣鏡裏出來……”
“你昏倒在前緣鏡那裏,”虛釋大師說道,“我把你抬出來後,已經三天了。據記載,如果不是發生了什麼太大的事情,是不可能昏迷這麼久的……怎麼,你找到了什麼記憶?和沐親王……”
“沐親王,沐親王。”溫仁煙怔怔地自言自語了兩聲,猛地抬起頭,“沐皖呢?”
“……他看你快醒了,好像說要走了。可能現在到虛緣寺山底吧……喂!仁煙,你去哪兒?!”
不管身後虛釋大師和白青竹的呼喚,溫仁煙穿上鞋子就向前跑去。現在是入秋的季節,傍晚已經是黑夜了,冷冷的涼風吹得人刺骨,但是一襲中衣的溫仁煙根本管不了那麼多,三步作兩步地在虛緣寺裏飛奔。
明天一定能聽到弟子們到處八卦這樣不對勁的自己吧。
但是溫仁煙管不了那麼多了,他三步作兩步,幾乎是跳著到山腳的時候,他看到的是空曠的山野,和黑漆漆的森林。
沐皖,並沒有來過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