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她能夠安睡到天亮,不代表遠在北邊苦寒之地的少年也能夠容忍。
在前幾天,一直都是顏柳氏與顏大丫看護著她入睡。因為她的抗議,兩人都保持了一定的距離,並沒有強求她一定要擁抱著入睡。
因此,犯了錯誤連累得她差點沒命的少年,破天荒地沒有開口反對,哪怕是因此而整宿整宿地睡不著覺,他也沒有嚐試說服她遠離她的家人。
如今他卻忍無可忍了。
顏舜華苦笑,僵著手腳努力了兩盞茶的時間,才成功地解救了自己的身體,然後小心翼翼地坐起來,越過顏二丫,赤著腳站在了沁涼的地板上。
“穿衣。”
這是他在上一回她戲弄他之後,對她開口說的第一句話,說完才突然意識到像是在重複之前的請求,霎時間百般滋味湧上心頭。
顏舜華默默地披上一件深色的外袍,又彎腰穿上繡花鞋,這才躡手躡腳地打開房門,走到了桂花樹下。
此時夜涼如水,星空依舊璀璨,有不知名的昆蟲,正在此起彼伏地應和著。
少年想要問她身體是否已然無恙,可是話到嘴邊卻又張不了口。
兩人如今這樣的狀況,加上這幾天就沒有中斷過聯係,即使她不回答,他也知道對方無事。
就這麼沉默著,氣氛一時像是僵滯,一時又像是無聲的陪伴,讓他感到了古怪的壓力,卻又有一種隱約的放鬆之感。
待了大概有十來分鍾的樣子,顏舜華才伸了伸小胳膊小腿兒,站了起來,繞著桂花樹左三圈右三圈地走了好幾轉,一邊走一邊小聲地控訴他,“沈致遠,因為你中途攪局,我這次差點就真的丟了小命了,你拿什麼賠禮道歉?”
他太過劇烈的類似溺水一般的反應,讓她也心情緊張,身體差點完全不受控製,不由自主地進入了僵硬狀態。
如果不是她意誌力夠強大,恐怕當時根本就堅持不了那麼長的時間。別說不能救狗娃,恐怕在狗娃抽筋之前就會連累得對方跟她一同沉河了。
少年沉默數息,聲音暗啞地問道,“你想要什麼?”
顏舜華在夜色中挑了挑眉,慢慢地轉著圈圈,“什麼都可以?”
對方沒有回答,仿佛陷入了苦惱的思考之中,又仿佛不屑於回答這麼一個任性的要求。
她撇了撇嘴,摸索到了一點點金桂的花瓣,順手就摘到了手裏,然後放到了嘴中輕嚼,濃鬱的芳香帶著一陣青澀在味蕾的地盤橫衝直撞。
“我並不介意死,沈致遠。”
她慢慢地踱著步子,在黑暗中就像是巡視自己領土的女王,緩慢而又堅定,看似慵懶卻又攻擊力十足。
“我已經去過地獄,隻要死得其所,哪怕死亡就近在咫尺,我也不會皺一下眉頭。”
她不懼死亡。或者說,也不是不畏懼,隻是她已經學會了勇敢地麵對,即使渾身發抖,她也能夠從容淡定。
那麼他呢?
為什麼會如此驚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