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當日的那一場審問,少年的眉毛就緊緊地皺了起來,“當日也不該放她一條生路,這樣不懂感恩睚眥必報的奴婢,早殺早了。”
顏舜華懶洋洋地打了一個哈欠,“她死了,前一段時日鎮上王富壬家傳來消息,說聽聞我失明未能痊愈,主母下令當場棒殺了二少爺的通房丁香。有消息稱是一屍兩命。”
事實上,那是確定的消息。隻不過,丁香懷的不是王二少爺的孩子,而是刀疤臉的種。
竹香說原本丁香發現後是要流掉的,最後卻在回去的當晚找準機會與喝醉酒的二少爺成就了好事,瞞天過海地成為了通房,隻是一直找不到單獨行動的機會去掉孩子。
竹香勸她跟著一起贖身,離開王家,丁香卻拒絕了,堅持要留在心上人的身邊。於是兩個同伴沒多久便分道揚鑣。
至於後來,丁香找著了機會出門,剛巧遇上了罵罵咧咧的方強勝,一不做二不休,鬼使神差地便給了銀子給他,想著拉顏舜華這個“罪魁禍首”去給她腹中的孽子陪葬。
沒有想到的是,不單隻顏舜華沒死成,丁香自己腹中的孩子也沒有流掉,被主家發現及時救了回來。
起初因為那個大夫收了丁香的銀錢,王二少爺還以為她懷的是自己的孩子,便百般哀求父母留下腹中的那塊肉。
即使後來丁香指使方強勝暴打顏舜華的事情曝了光,這個書生意氣的王二也護著她。隻不過,天下就沒有不漏風的牆,加上丁香的肚子大的太快了,這不,再三盤問之下,便很快漏了餡。
王家主母大怒,認為丁香不單隻傷風敗俗還膽大包天,為了不讓這麼惡心的女人留在自家孩子身邊,她直接命人拖出去棒殺了。
末了還言辭懇切地派人來告知四房,說是丁香以死謝罪,望顏三姑娘寬宏大量不要遷怒於王家雲雲。
老實說,得知消息的刹那,顏舜華被王家成功地惡心到了。與此同時不可遏止地起了一股愧疚之心。
倒不是針對那個想要置她於死地的丁香,而是感慨那個未來得及出生的孩子。
她能夠容忍同樣懷孕的竹香死皮賴臉地住在家裏,除了照顧顏柳氏的情緒之外,很大一方麵的原因,是因為竹香明知道孩子的父親是行凶作惡的泥鰍,卻也執意要生下無辜的他/她。
承擔為人父母的責任,並不隻是說說而已。打心底真正地尊重一個小生命,也並不隻是人雲亦雲假裝正義。
對於來自法治社會的她來說,逞凶鬥毆她能夠勉強忍受,甚至偶爾火大起來自己也會忍不住使用武力,但卻無法真正地做到漠視人命手染鮮血。
這也是為什麼,即使她氣急敗壞,也依舊會冒著生命危險,努力地從河水中救起狗娃與顏昭睿的根本原因。
當然,這大概也是她這些天來,之所以產生“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的壞情緒的最終緣由。
說到底,也是因為她並不是這個時空土生土長的人,所以才做不到理所當然地支配他人的性命,掌控他人的生死。
哪怕許多人並不是濫殺之人,他們卻也能夠在某些特殊情況下,隨意舉起手中的屠刀,事後問心無愧行事如常。
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一念之間天堂,轉眼之間地獄。
這是她與他們本質的不同,少年如今卻不甚明了。隻以為她畢竟年紀尚幼,又是女子,哪怕平日的言行如何老氣橫秋,到了真正的凶險關頭,她卻還是會感到害怕,進而心慈手軟。
盡管心中不認同,他卻也尊重她的決定,隻是暗地裏卻命令甲一去安排人小小地懲戒方強勝一番,讓對方身患怪病口不能言腿不能行,這一年都別想來搗亂了。
對於少年的暗中布置顏舜華並不知曉,反正就算知情了她也不會去阻止。
畢竟她此番受罪,少年也是感同身受的,方強勝相當於打了他們兩個人。她報她的仇,少年出他的氣,挺公平。
她有些困了,便再一次拍了拍外側的床鋪,問他來不來睡。
“作為你身殘誌堅的朋友,第一次見麵也隻能大方一點分享自己的床了。三更半夜的,我就算想給你打掃一間客房出來,也有心無力,更何況想必你也不想驚動我的家人。來吧,來吧,請就寢,大少爺。”
顏舜華戲謔了幾句,就不待他回答沉沉地睡了過去。
隻留下少年臉紅如滴血一般地站在黑暗中,直到天色蒙蒙亮,身體才猛然驚醒一般輕輕晃了晃。(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