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三十七年大年初一,皚皚白雪將豐年的吉祥賜給了容美。文武百官早早的備好上乘禮品,紛紛去爵府給爵爺拜年。彼此相見,互道好運,說不完為臣為家的相知話。
向遇春病逝不久,舜年十分眷念其一家老小。大宴時,見向文憲未到,叫向日倫:“速請乃父赴宴,沒有他到場,吾飲酒無興也!”
“謝爵爺恩德,每宴不忘家父,然父已一病不起,不能行走!”
舜年大驚:“什麼病?為何不早告知!”
“怕是重傷寒,家父不讓張揚,說是新時大吉,怕掃了爵爺的興。”
“用藥沒有?”
“已請"王醫"看過,正在吃藥呢。”
舜年忙傳“王醫”,醫道:“向公囑我隱瞞實情,怕的爵爺分心,既然爵爺如此關切,本醫就直說了:經仔細切脈,病人脈象沉細遲澀,且四肢厥冷,乃陰寒之症,怕是天高土近的人了。”
舜年令昺如主持盛宴,並代為敬酒賀新,自己與剛氏夫人速去探望文憲。
此時,文憲的兩位夫人先後謝世,靠三個兒子及兒媳盡孝。舜年與剛氏進得屋去,兒媳們一齊跪拜.舜年直奔裏房,見文憲躺在床上,低微地呻吟著,已見下世的光景。
舜年近前,輕呼“向公”,文憲見是爵爺,眼淚下一湧了出來,想坐起來又動彈不得,顯得痛苦異常,斷斷續續地說:“謝……謝……爵爺……大恩……”
舜年掏出潔白絲帕,為其拭淚,又輕輕地將其頭部端正,哽咽著說:“今日大年初一,舜年給你拜年,盼你福體早日安康。”
文憲愈是激動,拋淚不止。
舜年坐於床緣,一麵為其輕輕拭淚,一麵切入開心的話題——
“唉,你我都老了,常言道,老年莫說少年話,可人老心不能老哇!想當年,你是何等了得!記得我十二歲那年剛剛從陶莊搬回爵府,一天操軍壩訓練新兵,先練箭法,十丈外立一草人,各發十箭,看誰命中最多。數百土兵,全命中者,僅六、七人。此時,一圍觀少年不知天高地厚地說:“讓我也來試試!”眾皆大笑,隻見那少年不由分說,走上前去,用自製的竹箭連發二十箭,箭箭命中,眾人目瞪口呆!我父王忙上前摸著少年的頭笑嘻嘻地問:"你叫什麼名字?哪裏人?"少年不慌不忙答道:“我叫向文憲,就是這平山人,爹叫向遇春,是平山寨官。”在一旁觀看的我,對你佩服得五體投地。事後,我便與你結為神交。你比我略長,我還稱你"憲兄"哩!我問你哪來這好的箭法,你說,從小見土兵練武,就跟著學,如練箭法,就自己用指粗竹竿為弓,以葛麻繩為弦,以指頭長短竹節將一端二麵削去,成為箭頭,另一端插上六七寸長茅梗,這箭就成了,然後天天對準靶子射練,放牛練,打柴練,打豬草練,早也練,晚也練,天晴也練,下雨也練,暑練三伏,冬練數九,後又請武師指教,終於練成"百步穿楊"功。我倆相約日後常在一起練,我教你練鏢法,你教我練箭法,還共練刀法、槍法。山野之中,成了我倆無拘無束的大練武場。餓了,我倆就尋草莓、三月莓、虎莓、刺苔、山李、茶泡、洋桃(獼猴桃)、八月奓、洋奶子(胡頹子)、板栗、核桃等充饑;渴了,就用寮葉(箬葉)卷成瓢形,掬飲那清甜的山泉;困了,就躺在草坪上,以藍天為被,美美睡它一覺……那是何等的快活嗬!“
文憲回憶起少年時代,微微地笑了,輕輕地說:“我……我是……沾……沾了爵爺的……福哇!”
舜年見文憲已從悲惋的陰影中走出來,又道:“當你長到十五六歲,我向時為中營副總兵官的父王推薦你為土兵時,父王連說:“這小子是塊好料!”遂將你編入司署衛隊,你不負眾望,不僅對王府忠貞不二,而且作戰十分勇猛,屢立戰功。“
“區區之功……何……足掛齒……比起……爵爺……對……我的恩德……相……差……萬裏,本……欲……以身相……報,……無奈……已成……老朽……”
“你隻管安心治病養身,待福體康複,我二人再發少年狂!”
舜年特囑“王醫”:“務必全力救治文憲公,用藥不論貴賤,隻要世上有的,吾定全力尋求!”
然而,良藥難阻不歸路,向文憲在走過六十年的輝煌曆程後,於康熙三十七年二月去世。
文憲一生以兵營為家,以弓弩槍刀為伴,戎馬倥惚。或勤於兵練,或統兵征戰,無不身先士卒,奮不顧身,且愛兵如子,既使征戰勞劬仍為士卒簞食壺漿。為人忠厚仁義,從不欺上壓下,深受下屬及百姓愛戴。治家教子亦極嚴,生怕為土司塗半點汙點。其三子均習文練武,各成大器,祖孫五人皆為武將,被譽為“將才之家”
舜年親自為文憲主持了最隆重的葬禮,千人彙聚平山,做“三天大路七天齋”道場,日夜鞭炮鑼鼓不斷。舜年不僅安排文憲子孫披麻戴孝,亦令自己子孫同盡義孝。
文憲常研周易,且用以擇吉及布陣作戰,舜年特令百斯庵道長製“河圖”、“洛書”圖勒於土磚之上燒製,枕於文憲棺中為祭,且作《向文憲墓誌銘》一篇,勒於石碑,長立墓左。銘曰——
大凡古今之為將者,當有幸有不幸焉,故關內之捷也。名既全矣,而身不保,石頭之據也;身既保矣,而名不全,九江梁邑之授符也,功既顯矣,而身與名俱喪,英雄豪傑之士,多出不幸之為。若公之起自布衣,無尺寸之階,由百總而至旗長,營鎮至掌印信。聖主拔擢之典,可謂隆矣。且肖子賢孫環繞庭膝,曆年六十以壽考終,是人之大不幸者,而公無下幸也。公之生平素行果敢,衝鋒犯刃不自退避,為士卒先。簞食壺漿,不敢自私,與士卒同,諸鄰聞其名而驚。況其立心憨直,無機巧詛詐之智,故人多感服焉。逮丁醜二月二十九日終於正寢。親戚交遊,道路聞者,莫不歎息,泣數行下也。公諱文憲,字勝先,長子日旭,現授小彪之職,三子日芳以千總任事,次子幼子俱各成立,及其葬也,為公卜兆予平山,厝於大母覃氏墓之右側,艮脈癸山丁向,其葬之吉,係丁醜年十二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