鼾聲如雷,斷斷續續發出吹哨子似的聲音。不知為什麼,這個人一來,聽到他氣喘籲籲尖嗓門的笑聲,全家人都很反感,心裏令人痛苦地抱屈……不知該向誰發泄……

達涅耶夫跟薩莎很友好。她很高興跟他玩羽毛球,跟他一道饑笑他的笨拙。聽他彈琴,尤其是彈奏肖邦或莫紮特時,簡直是一種巨大的享受;而聽他彈奏他自己的作品則令人昏

·662·昏欲睡。薩莎很樂意跟母親一道赴音樂會;她所能理解的音樂把她帶到一個奇妙幻想和幸福的虛構的世界。可是,這一切卻被玷汙了。被什麼東西玷汙?她不能夠回答。隻是隨著年歲的增長,一種對母親敵視的心情在她心裏發展了並且采取了較為確定的形式。跟這種敵對的感情作鬥爭是很難的。這種感情折磨著薩莎,使她的少年和青年時代蒙上一層陰影。隨著年歲的增長,赴音樂會對她來說已經感到是一種負擔。母親預定一個季度的門票,固定在第六排,薩莎、母親和達涅耶夫並排坐一起。正在演奏複雜的交響樂,母親不斷發表高見從而妨礙別人,達涅耶夫則不象媽媽和一般的聽眾那樣,表情嚴肅,學究式的細心聽著演奏。這一切,薩莎看在眼裏,心情特別沉重。

但是,薩莎卻力爭不糾纏於這種複雜的、她還不甚了解的感受之中。她還有自己的喜愛,主要的是滑冰。滑冰場就在織匠街住宅的花園內。薩莎跟搬運工的孩子們一道,自己動手灌水,從一口井裏打水注進大木桶,然後用雪橇運回。大家全都滑冰,米沙滑得最好。他能象陀螺似的很快旋轉,懸起一隻腳從冰山上俯衝下來,以不可思議的靈巧動作在冰上跳西班牙舞。薩莎一連練習幾小時,一心想模仿米沙。

索菲婭·安德列耶夫娜身體不好,斯涅吉列夫給她治療。看樣子,一點要緊的病也沒有。不過有點兒不舒服罷了,再加年歲不饒人,與此相連,則她的神經和心理狀態不佳。她丈夫所過的是孤獨的、深入內心的生活,她越來越忍受不了。她要活動、聽音樂、出入上流社會和與人交往。

1896年3月,她從莫斯科寄了一封信給丈夫,信中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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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你說什麼好呢?親愛的!談談自己的內心生活嗎?為了壓製目前折磨我和至今使我心痛的一切往事,我還在繼續追求忙亂的生活,這是不好的,我不知道也不敢承認這點。當齋戒祈禱時,情形好一些。而目前我重新又去尋歡作樂或找刺激了,或者感到苦悶無端襲來和神經發作,這時我便跑到某個地方——從家裏跑開或者從自己跑開(指失去自製力——譯者注)。謝天謝地!最近各種事情多的很。本想寫信給塔妮婭,結果又寫給了你。反正一樣。我也愛她,記得她,使勁吻她。如果你們很好,我很高興,但是我已經不喜愛清靜了 ——去它的!尤其不愛孤獨。”托爾斯泰又一次細心地對待妻子的信,象往常一樣,並

且立即回信:

“……我想告訴你,你想忘懷一切,這個願望雖說是很自然的,然而卻不現實。倘若暫時忘懷一切,那隻不過是把問題的解決往後拖罷了,問題依然存在,終究必須解決它,不在這個世界上解決,而是在將來,即在禸體死亡以後……自己和親人的生與死的問題不可避免地應當解決,你是逃不掉的。早就想把這點告訴你,但我沒有說,因為這一切必須自己體驗並且準備著。我隻說一點,如果那了如指掌的東西並非你所理解的東西,而是你感到生活不局限於此,倒是不可窮盡的,理解到這一點,那就非常好了。對於一切事物和感情的評價如今大大地變了,仿佛從狹小的牢房走出來到了上帝的世界,到了這真實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