們便置身於山毛櫸森林中間了。風景如畫,但無甚特殊。可是,當母親在張羅早餐的時候,我便朝前跑去,進了巴伊達爾斯基門,突然我愣住了——平生第一回我實實在在感受到海洋的浩瀚,那海就在我眼前,無涯無際,水天一色,就在我腳下!慘綠的海岸,花園,左麵是雅伊拉河,壯麗而莊嚴,儼然就是海洋。瑪莎,還有父親,還有象小孩似的興致勃勃的布蘭日對我幾乎象小孩似的歡欣都非常理解。恨不得趕快奔過去,奔過去,奔向這神奇的國土,奔向花園和峰嶺,奔向海洋……

當我們到達巴寧的府第時,天已擦黑了。車輪滾在鋪沙的道上發出沙沙聲。噴泉潺潺,昏暗中但見兩座寶塔、發黑的花崗石高牆和家用教堂的園頂……大門口站著一個年老的、滿臉堆笑的人,手裏端著麵包和鹽,他是巴寧娜伯爵夫人的德國管家卡爾·赫裏斯齊昂諾維奇·克拉辛。

·742·雖然父親身體開始康複,但他還是想到死並對死作了精神上的準備。我家一位老朋友亞當·華西裏耶維奇伯爵去世了。父親於1901年11月6日給兄弟謝爾蓋的信中說:“很快就輪到我了,早上去散步,說了十分鍾的話,心裏明白,我正在死去,跟大家告別,給兒女們留下遺言並且不斷重複一句話:‘我怎麼也沒料到,死竟然是這麼容易’。”③

父親有兩周左右出外散步,我們則騎馬跟他一道到阿魯普卡去看海。克拉辛給我找來一個韃靼人,從此人那裏可以弄到馬匹。我們租了一輛馬車,在那個韃靼人那裏為我自己和父親租了兩匹高頭大馬。

奧波連斯基夫婦去了雅爾達,我則動手抄寫父親的手稿。一開始,我怎麼也弄不清,字跡歪歪斜斜,字行混淆不清。照文義猜度我又辦不到,因為沒有全懂(當時父親在寫《什麼是宗教以及其實質何在》)。不論我怎樣努力,結果很壞:漏抄了,字行歪斜,有的地方濺了墨水或浸透眼淚。把這種抄件交給父親我實在於心有愧,我便痛罵自己蠢笨和幼稚。

漸漸地我便學會了,很快就能用 “列米格頓”牌打字機打印手稿了。這真使我開心。這時,我還能抽空騎馬去雅爾達看海,還能采摘那美妙的“伊斯貝拉”葡萄(那是在雲石涼台上爬滿了的),還能跟高爾基和他的兒子馬克辛姆卡一同玩耍。高爾基父子當時住在海邊,常常來這小鎮上拜訪我家。

父親住在樓下客廳旁的一間房裏。家具、哥特式的窗戶、寬大的雲石窗台、地毯、從涼台和窗口放眼望去的海景、透過濃鬱的綠蔭顯現的銀柏、希臘胡桃、夾竹桃和玉蘭……我們中間誰也沒享受過這般奢侈,雅斯雅納跟這兒卡斯普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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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顯得多麼寒傖和灰色啊!

父親在1901年10月10日的日記中寫道:“我此刻住在豪華已極的意大利式的府邸裏,平生從沒這麼奢侈過:噴泉跳珠倒濺,花園內草地修剪得整整齊齊,階梯全都是雲石砌成,等等。此外,群山與大海的景色令人神往。四周都是大闊佬與親王,他們豪華的程度比這兒還要高出一十八倍。”在寫信給契爾特科夫的信中說:“我們五個人在此:我和老伴,瑪莎和柯利亞,還有薩沙。美景令人神往,我感覺非常好,隻是感到內疚。”④

卡斯普拉周圍有許多壯麗的宮殿和花園,如尤素波夫親王的柯列伊斯宮,舒瓦洛夫伯爵的莊園米斯霍爾,尼古拉和彼得·尼古拉耶維奇、亞曆山大和格奧爾基·米哈伊洛維奇四位親王的四座莊園。卡斯普拉跟艾伊—托多爾毗鄰,那是亞曆山大·米哈伊洛維奇親王的莊園,其時他弟弟尼古拉·米哈伊洛維奇住在那兒。得知托爾斯泰有心髒病以後,親王建議他利用所謂“地平線小道”去漫步,那條小道上沒有上坡下坡,直達利瓦吉亞的沙皇的行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