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誠實、真摯吧!不對呀……可我跟他在一起卻感到輕鬆和友好。為什麼?”
這一年內,托爾斯泰失去了兩位從小跟他親近的人。3月份,我的教母亞曆山德拉·安德列耶夫娜·托爾斯泰婭姑祖母溘然長逝。姑祖母在去世之前不久,曾同心愛的,但卻離得那麼遠的列夫通了幾封親切的信。當時姑祖母的病勢已趨沉重。她感謝我父親的摯愛,她感到幸福,因為她感覺到他信中“那老是縈回在耳邊的最真摯的語調”又在他們之間響起。
“親愛的朋友亞曆山德拉,”父親於1903年1月26日寫道,“隨著年歲的變老,我越來越想跟您說些貼心的話兒……我想說的是,我非常非常愛您。誠然,我們今生今世也可能再也見不著了;天意如此,這也好。我也不想我們將要象我們所理解的會晤那樣,在彼岸見麵,但我認為,而且完全確信,就是在彼岸生活裏,所有您在這一生中所惠賜我的善良,厚愛和美好的東西,也定會長留在我身上的,也可能,從我這兒得到的一點點東西,也長留在您身上。總而言之,我在一步步地接近那不可避免的美妙境地,總覺得我對人要去的那個歸宿的概念,原以為越明顯就越不相信,其實不然,越是不明確,則對於生命不會就此終止,而會在那邊開始新的更好的生命的信念,便更強烈、更堅定。因此,一切均歸結於對上帝慈悲的信念——來自上帝與複歸於上帝,這便是一切幸福之所在。生,從他那兒來,死,朝他那兒去,因而,除了美好,還能有別的什麼東西呢?‘我將我的靈魂交給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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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別了,親愛的朋友,兄弟般地、柔情地吻你,並感謝您的厚愛”。
1903年2月19日,父親在複信中寫道:“感謝您,親愛的朋友,給我的複信。您的整個心靈,您悲天憫人的心靈,感覺到了我對您的感情的真摯與溫存,於是立刻回報了,這真叫人高興。——這封信將由我的薩莎轉交給您。她是個好人,或者說,是個真心實意想做好人的人。在她同您會晤時,不信正教一事正在使她發窘,也使我有點不安。對她對我,都別為這事而嚴加指斥。我故意不施加影響於她,但她表麵上卻被迫服從我。可一如您所知道的那樣,宗教在她這般年紀,並非是必不可少的。她以後的日子還長著哩!一旦到了真正需要宗教信仰的時候,她是會根據需要進行選擇的。其實,我給您寫這個,感到很不好意思,好象我不了解您那顆敏[gǎn]的心似的……”
父親在其生命的晚年重讀自己同姑祖母的通信集時,曾經說過:“就象在陰暗的走廊裏,從某扇門縫裏總會漏進一絲光線似的,比如說,當我回顧自己那漫長的、陰暗的生活時,對亞曆山德拉的回憶,就是一線明亮的光”。
8月底,謝遼沙·托爾斯泰伯伯逝世了。他患的是舌癌,痛苦極了。病中父親常去看望他;彌留之際,父親在場。去世之前,謝遼沙伯伯作了懺悔,接受了聖餐。父親對此是高興的。
8月26日,父親在日記中寫道:“謝遼沙死了,靜悄悄地,對行將謝世顯得不介意。這是個秘密。說不出是壞是好。他理解不了有積極作用的宗教感情,可能我還在欺騙自己;好
·776·象又沒有。他倒好了,發現了他身上新的、好的方麵,我也同樣如此。神誌清醒度是珍貴的,重要的,而至於它在茫茫的苦海中處於何種水平,卻是無關緊要的”。
這一年的夏天,我滿二十歲。象一塊海綿,我不斷吸取父親的思想,但總不及姐姐瑪莎那樣深入。我缺乏她出嫁前所特具的那種獻身精神和禁欲主義。我也缺乏塔妮婭的嚴整性——我不想成家,盡管愛情和在月光下關於某個非凡英雄人物的幻想仍在我的腦海中轉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