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杜尚告訴我:“到諾沃契爾卡斯克城的傑尼先科那裏,如果能弄到出國護照,就從那裏到保加利亞托爾斯泰家族的僑居地,否則就到高加索。”

也許父親又一晚沒有睡,他在思考,激動不安。他決定繼續往前走。清早四點他給姑姑瑪麗婭·尼古拉耶夫娜寫了封信:

“寄沙莫爾金諾修道院,1910年10月31日晨四時。

“親愛的瑪申卡和莉紮:別感到奇怪,別因為我們離開時沒好好向你們辭行而責備我們,責備我。你們倆,特別是你,親愛的瑪申卡,對我的愛,對我的遭遇所表示的同情,我是無法表達我的感激之情的。雖然我一直很喜歡你,但我不記得我曾經象這些日子這樣,象現在離開時這樣喜愛過你。我們走得很突然,因為怕索菲婭·安德列耶夫娜趕上我,而火車隻有一趟,是七點多……

“親愛的朋友,吻你們。我心裏很高興,因為愛你們。

列·托”

姑姑為了和他哥哥告別來到旅店,她見到了我。當她知道父親沒等她時,很難過,但在她的談話中絲毫沒有責備,埋怨父親的意思:

“天哪!天哪!”她深深地歎了一口氣,“我們連告別都沒來得及,還有機會見麵嗎?唉!有什麼辦法呢,但願他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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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我們等著馬車,心裏很焦急,因為離火車開車的時間已經很近了。馬車夫終於來了。“如果你媽媽來,我會迎接她,”

姑姑在我後麵喊道,“要照顧好你父親!”

在車廂裏,人們認出了托爾斯泰,轉瞬間,托爾斯泰乘坐這節車廂的消息便傳遍了整列火車。好奇的人開始湧現了。列車員非常殷勤,他們把父親安置在一個單間裏,幫我在另一個單間裏為父親煮燕麥粥,還把好奇的人趕走。

三點多鍾的時候,父親叫我,他發冷。我給他蓋得暖和

點,量了體溫——發燒。我突然感到四肢無力,不得不坐下。我幾乎陷於絕望。車廂煙霧彌漫,二等單間悶得叫人透不過氣,周圍都是

些陌生、好奇的人,冷漠的火車發出有節奏的隆隆聲,把我們帶到越來越遠而又目的地不明的地方。這個虛弱有病的老人蓋著一大堆衣服,把頭埋在枕頭裏,低沉地呻[yín]著。應該給他脫去外衣,讓他躺下,喂他點熱水……而火車卻繼續向前奔馳……到哪裏?何處是我們的安身之地?何處是我們的家?

父親看出了我的心思,向我伸出一隻手,緊緊地握住我的手。 “別泄氣,薩莎,一切都好,非常好……”到了下一站,我跑去要開水,杜尚說要用茶摻酒喂父親,也許這管用,然而……父親繼續發冷,體溫一直往上升。在車站上,我發現了兩個人,他們在跟蹤我們,火車開動時他們跳上了我們的車廂。後來證明,我懷疑對了,別廖

·928·夫城的憲兵機關指示一名憲兵軍士“立即查明作家列夫·托爾斯泰是否在這一趟列車上。”

我和杜尚商量後,決定不能繼續再往前走。晚上近八點,火車靠近一個燈光通明的大站。這是阿斯塔波沃。我們決定就此停下。杜尚去見站長,想為我們找個安身之處。這個小地方沒有旅館,站長提議把我們安置在他家裏。

我們攙扶著父親路過車站大廳時,聚集了一群好奇者。他們脫下帽子向父親鞠躬。父親勉強走著,吃力地把手舉到帽子上,向大家回禮。

我們剛給他脫下衣裳並讓他躺到床上,他便完全昏厥過去了。痙攣把左邊麵孔抽歪了,左手和左腿也在抽筋。我和杜尚以為父親不行了。趕緊叫來了車站醫生,注射了強心針。父親終於昏昏入睡了。睡了兩個小時,醒來後把我叫到跟前。他已完全清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