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夕晴離開很久,他才恍然反應過來,發現自己竟然被從前那樣討厭的女人給明目張膽地蠱惑了!他深深地鄙視自己,唾棄方才那一瞬間的心神恍惚,陷入無盡的自我厭棄中。
明明是個那麼討厭的女人,用著半強迫的手段嫁給自己,又在那一年的婚姻中想盡辦法折磨自己家中的每一個人,囂張無禮,放肆任性,歇斯底裏,刁蠻跋扈,難道就因為她現在變得更加美麗,表現得更加優雅就能夠忘記那樣的過去嗎?她的恨意已經那樣明顯,高城孝不認為離開三年能夠讓夕晴忘記對高城家的敵意。
那不全是他的錯,高城孝想。她的父親做錯了事,他沒想過害她,隻是想堅持自己認為正確的,想阻止她的父親繼續錯下去。
他能理解她的恨,但他為此承受了她長達一年日日夜夜的精神折磨,難道這還不夠嗎?
眼前又浮現出夕晴臨走時神秘的微笑與邪惡的神情,想到她在自己耳邊吹氣如蘭地宣稱“最想要得到的就是他”,高城孝心神不寧地靠在休息室的牆壁上,臉色鐵青。
她究竟,是什麼意思?
心神不定地返回宴會廳時,募捐儀式已經結束了,夕晴端著高腳杯,正與身邊的政商名流含笑交談著,她的表情非常自然,似乎壓根沒有被方才休息室中的事情影響,舉止得體,優雅依舊。相比至今為止仍然忐忑不安的高城孝,好了不止一星半點。
她已經明白,要想在娛樂圈生存,最重要的是別人的目光,而不是自己的心情。哪怕被人說中心事,也要笑著否認,哪怕內心再悲傷,也要笑著麵對,就算遭遇了再大的事情也不能讓工作開天窗,這麼多年來,她已經麻木並習慣。
視線遠遠對上高城孝,她淡淡地笑了笑,衝他舉了舉酒杯,行為沒有絲毫不合禮儀之處,卻又讓高城孝的心狠狠地緊了一下。
他討厭這種無法掌控的感覺。
沒有過多地關注高城孝的心情,夕晴順利結束了慈善宴會,與朝倉七緒走向停車場。想到高城孝幾經變換的難看臉色和整場宴會上他不自然的神情,她不免覺得有些好笑。
恐怕直到如今,他依然覺得自己沒有錯,惱怒於她當年處心積慮的接近和追求,同時憎恨著她在那段短暫的婚姻中沒日沒夜的歇斯底裏吧?
這樣心胸狹隘、甚至可以稱得上有些愚蠢的男人,當年她卻那樣瘋狂地愛著他。
夕晴側過臉,窗外飛速後退的燈紅酒綠映在她精致的容顏上,或明或暗的光線朦朧了她眼中的神采。
是那樣的挫折教會了她成長。
當夕晴還是鶴崗名嘉的時候,她有著一個毫無缺憾的家庭。父親鶴崗靖平時任東京都知事,祖父鶴崗正夫是內閣大臣,母親菊理是參議院議長鳩山高義的獨女。身為家中的獨生女,她千金小姐架子十足,絲毫不隱藏自己對高城孝的喜歡,甚至要求高城孝的弟弟、自己青梅竹馬的玩伴高城植樹幫忙追求他。那時她隻有十四五歲,正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年紀,從沒想過有什麼會是自己求而不得的,對於高城孝的敷衍,也並不覺得挫敗。
她趾高氣揚地對出現在高城孝身邊的女孩子態度惡劣,這一點讓高城孝非常厭煩,甚至一度覺得她非常惡毒,但是事實上,她除了說話難聽一些以外,倒也並沒有真正對她們做過什麼壞事。說白了,名嘉隻是個被寵壞了、不知道如何表達自己感情、也沒法當好人的女孩。
這樣天真而不知愁的人生,以鶴崗靖平被控貪汙,鋃鐺入獄,母親菊理墜樓身亡的悲劇,宣告了破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