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沉悶的高城大宅裏,高城賢三將自己鎖在房間已經多日。發生了這樣的事,就算他早就在政治謀算中練就了一副厚臉皮,也依舊覺得無顏麵對兩個兒子——最醜陋不堪的形象呈現在國民麵前,叫他這個一向愛惜自己羽毛勝似生命的政治家幾乎絕望。
相比尚在大學念書並未真正接觸社會的植樹,高城孝的心情更加沉重。他深刻地明白,不管這次事件最後以怎樣的方式落幕,父親的政途是毀了,名聲也全完了,而家族會不會牽連其中,還要看輿論的走向——畢竟,與夕晴相牽扯的流言蜚語還沒有完全平息下去,而民眾口中,口口相傳的流言總是不甚好聽的。
連續幾日的奔波令他非常疲憊,家中亂成這副樣子,在外應付記者、解決問題都靠他一個人,他就是鐵打的也受不了,更何況這件事對他的打擊也遠比他表現出來的大得多。
一直以來崇拜有加的父親,居然露出了那樣的一麵,高城孝幾乎不願回想照片中的畫麵。
他在照片中認出了西尾,想到那次在會所,西尾對夕晴的糾纏,心裏有種黏膩的惡心感。高城孝無論如何想不明白,嚴肅謹慎的父親,怎會與這樣的人攪在一起?繼知道父親誣陷了鶴崗靖平的事實之後,高城孝的三觀又一次受到了嚴峻的挑戰。
他現在甚至開始懷疑,父親是否還有其他沒有被查明曝光的醜事。
帶著這種微妙的擔心,高城孝已經陷入糾結中好幾日。他不由得去想,今時今日的事情,和夕晴有沒有關係,但念頭剛剛冒出,就被他自己掐斷了。
他有些看不起自己。過去就算那樣不友好,夕晴也從未撒過謊,也沒有汙蔑過誰,自己現在卻毫無理由地懷疑她,也實在有些過分。
經曆了自以為是和固步自封之後,高城孝如今,對於自己的判斷力已經開始嚴重懷疑,還沒等他考慮好接下來應該如何應對,他接到了法院的傳票。
當年鶴崗靖平一案,被提請重審。
一男一女在對麵落座時,高城孝還有些恍惚,見敦賀蓮和夕晴一同出現,他一時有些未能反應過來——以往雖然那兩人也在交往,但涉及到過去的事,通常都是夕晴自己出麵,高城孝甚至都差點忘記,現在的夕晴在和敦賀蓮談戀愛。
連續的壞消息讓高城孝的精神有些渙散,坐在他對麵,夕晴很輕易就能發現,他的瞳孔時常沒有焦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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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城先生為什麼約我見麵,我大概也猜到了。”見高城孝似乎在艱難組織語言,夕晴因為最近發生的事情心情不錯,也不打算為難他,便非常主動地開啟了話題,敦賀蓮安靜地喝咖啡,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並不幹涉,那姿態落在高城孝眼裏,莫名叫他覺得很刺眼。
他勉強集中了精神,看著與自己隔著桌子的夕晴。
可是半分鍾之後,他發覺自己又盯著對方愣了神。
“抱歉。”他有點尷尬,眼神遊移了一下,從自己麵前已經沒有熱氣的咖啡上飄過,嘴角帶著一絲苦笑,“我沒聽清楚。”
高城孝這樣的反應,不得不說讓夕晴感到非常驚訝。
來之前,她是想到過這次的事件給高城家每個人帶來的影響的,隻是沒想到對高城孝的打擊這麼大,看他的樣子,夕晴毫不懷疑,他這段時間的備受煎熬。
原本以為,看見高城家的人倒黴,她心裏是痛快的,可是現在,她並沒有感覺到高興,甚至連點幸災樂禍都沒有,反倒有些空蕩蕩的,不知所措起來。她欲言又止,衝到嘴邊的譏諷就這樣重新吞了下去。
“我是說,我爸爸的案件重審,雖然我沒有刻意地想要為難任何人,不過也許還是讓你覺得有些難堪。”她重複了一遍自己的話,不帶任何感情,“就算如此,我也不準備道歉,所以希望你能做好準備。”
她一直都是實事求是的。
高城孝看著對麵的女孩,覺得很感慨。時光教會了她收斂鋒芒,令她懂得隱忍,但並沒將她變得睚眥必報,這一點,連他都替夕晴慶幸。無論什麼時候,無論她是否深刻地恨著他,她所采取的手段都沒有到趕盡殺絕的地步。
她曾經隻是任性了一些,但那不是惡毒,甚至有點善良。
時隔多年,高城孝這樣想著,突然覺得自己此行非常沒有意義。
做錯了事,總要改正,錯的越離譜,改的時候越痛苦,父親對夕晴犯下的錯誤,他是幫凶,而今夕晴隻是要求給這件錯事畫上一個句號而已,他不該奢望能夠得到諒解。
椎名夕晴縱然不壞,卻也不會是以德報怨的人。他也從沒這樣奢求過。
“是我耽誤你的時間了。”高城孝抿了一口因為涼掉而透出苦澀口感的咖啡,覺得聲音也澀澀的,“我不是想求得你的諒解,也不是想為父親的所作所為做什麼辯解,我隻想知道,這次的事,與你有沒有關係。”
說他小心眼兒也好,說他不夠坦率也好,他總想得到個答案。
夕晴看著高城孝,沉默著。
這個曾經固執地堅持正義,不惜傷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