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祿池台文錦繡,將軍樓閣畫神仙。

一朝臥病無相識,三春行樂在誰邊?

宛轉蛾眉能幾時?須臾鶴發亂如絲。

但看古來歌舞地,唯有黃昏鳥雀悲。

“今年花落顏色改,明年花開複誰在?”這和林妹妹的“桃李明年能再發,明年閨中知有誰?”兩者何其相似,而“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更是精警千古,聲鳴九天。據載劉希夷是個少年時就頗有才名,美姿容,好談笑,善彈琵琶,又能飲酒,至數鬥不醉,落魄而不拘小節的人。《紅樓夢》中冷子興所說的“如前之許由、陶潛、阮籍、嵇康、劉伶、王謝二族、顧虎頭、陳後主、唐明皇、宋徽宗、劉庭芝、溫飛卿、米南宮、石曼卿、柳耆卿、秦少遊……”這一大堆名單的劉庭芝就是劉希夷。然而“宛轉蛾眉能幾時”,詩人居然此詩成讖,一年後詩人被害死,二十七歲的生命如曇花一現,流星一瞬,讓人歎息不盡。說來詩人之死卻正是因此詩而起,害死他竟然是他的舅舅宋之問。

說來宋之問這廝剽竊行徑可能幹了不少,放在現在也算是“學術腐敗”的典型(嗬,這倒沒有冤枉他,曆史上記載著宋之問這廝主持貢舉時曾受賄)。這廝看到了劉希夷的這句“年年歲歲花相似”後,讚賞不已,之後居然起了覬覦之心,就無恥地要求劉希夷將這兩句詩讓給他,算是他所做。宋的無恥要求當然遭到單純正直的劉希夷的拒絕。宋禽獸惱羞成怒,居然害死了劉希夷。據說是用土囊將劉希夷壓死的。我們看《水滸》中武鬆在牢中聽犯人說起的一種酷刑:把人捆了將一個在,布袋盛了黃沙壓在身上,不多半夜,便會被活活壓死,乃是一種極歹毒的私刑,宋禽獸的所做所為實在令人發指。

宋之問這廝一貫地寡廉鮮恥,宋在武後當政時媚附太平公主、武則天內寵張易之、張昌宗兄弟等。據說宋見武則天大選男寵,自忖自己的條件還算可以,就巴不得賣身求榮(嗬嗬,唐朝尤其是初唐時女強人太多,所以這賣身的男人實在不少,像崔湜等都是,可參見拙文《搖筆雲飛看婉兒》),便四處托人行賄,讓人向武則天說知此意。那知武則天不知怎麼調查的,說宋之問這家夥有口臭,所以沒有選他為“妃”。宋聽了後,後悔不已,忙讓人求來雞舌香等藥物整日含在嘴裏,可惜後來武則天畢竟也沒有“上”他。嗬嗬。

宋人渣後來在武則天被迫退位,二張被誅後自然失了寵,被發貶到欽州,後來賜死。實在是罪有應得。宋人品太差,又有剽竊未遂的前科,所以後人都嚴重蔑視他。以至於宋的《靈隱寺》一詩中最有名的二句“樓觀滄海日,門對浙江潮”也被猜度為是在那裏隱居避禍的駱賓王所寫。宋人渣當然也略有幾分文才,像後來遭貶後寫的《渡漢江》中的“嶺外音書斷,經冬複曆春。近鄉情更怯,不敢問來人”,平心而論,還算不錯的。不過宋人渣人品實在太差,猶如現代之郭某人,乃是文人中的敗類。

說來文人中如宋之問之類的人數千年來何止千千萬萬,但多數都活得比較好。但像劉希夷這樣善良、美貌、脆弱、執著的才子才女們卻往往命薄如紙,當真是霽月難逢,彩雲易散呀。

年年歲歲花相似,春又來,桃花如千年前一樣盛開,但人事代謝,物換星移的歲月車輪又有誰能挽留?桃李春風中,把酒一杯,再讀一篇希夷的詩句,為希夷一酹:

青樓掛明鏡,臨照不勝悲。白發今如此,人生能幾時。

秋風下山路,明月上春期。歎息君恩盡,容顏不可思。

四明狂客賀知章

賀知章也是唐朝詩人中一個很有意思的人物。在杜甫的《飲中八仙歌》中第一個上場的就是賀知章。說來賀知章如果和後麵的“飲中七仙”坐到一桌,按歲數肯定賀老是最大的。賀知章比杜甫要大五十三歲,差不多是杜甫的爺爺輩,比同為“飲中八仙”的李白等人也要大四十多歲。看杜甫的《飲中八仙歌》中對賀老的描繪:“知章騎馬似乘船,眼花落井水底眠。”落井後還能睡覺?這恐怕是一種調侃的說法吧,從杜詩中給我們的感覺,賀知章是個十分滑稽可親的老頭兒,倒和老頑童周伯通有幾分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