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省走了真沒再來撥麻葉兒的門。麻葉兒鬆口氣。
到了這一年的冬裏,麻葉兒的肚子滾滾圓。
婆婆請人掐算日子,說差不多到春口裏就臨盆了。
這一天天落黑不久,麻葉兒燒暖了炕,坐著弄些針線活兒。不一會兒,她聽到嘭嘭嘭的砸門聲。
三省不知在啥地地方喝了些酒。酒燒熱了身子。燒得三省心焦心癢。撲撲跌跌就摸到麻葉兒的院門口。
白晃晃的窗紙上,映著麻葉兒的身影影。三省一個爬撲跌在門階前,嘴裏還胡哼:
金也好來銀也好,
香肉肉比啥都好。
三省爬起身仗著酒勁就哂門,邊哩還帶喊叫,麻葉兒你這個小婆姨,你快給哥開門,你不開我就滿村裏給你喊叫,你那肚裏的娃娃從啥地方帶來的野種……
這晚上有風爽著小雪,呼呼地吹。
麻葉兒在屋裏聽砸門先坐不住。一聽到三省在外頭喊,如五雷轟了頂,麻葉兒亂了方寸。
三省砸一會兒門,見不開,身子搖搖晃晃就扶著牆到北頭,踏著一堆胡基塊就往牆頭上爬,三蹬兩抓,上去又栽下來,爬起來又上。嘴裏嘟嘟嚷囔,我今兒要睡個熱窩窩,我今兒要攬個香肉肉……
麻葉兒在屋裏木木的,一動不動,心都不跳了。
三省爬來爬去,好容易到是爬上了牆頭。用力一猛,人一下子就摔進院裏。
也是天巧,也是三省作惡有個報應。院牆下有一口破缸,三省一頭摔下來,頭正磕在破缸沿上,哎喲了一聲就不動了。
麻葉兒死過去一樣。靜等著後邊的動靜。卻好大功夫沒了一絲動靜。麻葉兒這才稍稍有緩。腿綿綿軟軟下了炕,到門後朝外支耳聽廣聽,一點動靜沒有。
麻葉兒拉開門,光正好照著躺在地上的三省,腦袋上的血還嘟咕嘟往外冒。
麻葉兒身子朝後倒,門欄擋住了,撐著了她的身子。她的心都涼透了。不知道三省是死是活。
麻葉兒想哭,張嘴哭不出聲來。
麻葉兒知道,全完哩!她抖抖索索挪了過去,伸手探探,三省鼻子裏有一些兒氣。血流了好大一灘。
就在這刻,麻葉兒想到廣橫一條心!老天爺不給好命,幹脆隨它去。孬孬好好地這麼將就著,幹脆一不做二不休。回去跟了海成,做一搭兒跑出這西府山去。
麻葉兒定了心,索性拖著三省進了屋,她怕三省傷著,一時半會兒醒不轉來,再凍死在外頭可咋好。
把三省拖進屋,麻葉兒抓一捂灶灰捂到三省的傷處。她手急忙亂地收拾了一個小包袱,一口氣吹熄了燈。
這晚上有風,呼呼地刮。風裏頭爽著雪,飄上落下。
麻葉兒從村北頭出村,沿著來時的那條路,熬拖著沉沉的步子走了。
這一路,麻葉兒跌跌撲撲,三走一停。
溝裏有啥夜物嗷嗷地叫喚,麻葉兒拾一根棍棍柱著,嘴裏一路念叨,趕緊!趕緊……
冬裏夜長,麻葉兒在天麻昨時分進了村。她敲響家門,她媽先是叫一聲,還當是做夢鬧了鬼。抖抖地把門開開,麻葉兒頭臉結著白霜,一頭撲進她媽的懷裏,這才嗚嗚地哭出聲來。
麻葉兒把前前後後的事給媽說了,一句話帶下來一串淚蛋蛋。
麻葉兒她媽聽完,也隻有一句,好娃呀,你算哈(壞)哩。
海成在麻葉兒走的那一天,把自己關在屋裏不吃不喝睡了三天。
第四天一早,村人就讓海成一家一戶喊醒。就見海成背著個小包袱一家一戶挨著磕頭,說,我走呀!
磕完了頭,海成就走了。連升幾個人把娃送到村口,看著海成上了往瓦店去的路,一路往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