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她多留意了些,近來還當真尋到一位精於此的先生,正要打算回去修書同蘇曄商量商量。
府裏還是老樣子,花草都養得很好,就是冷清了些。不過常台笙習慣了如此生活,卻也並不會覺得難過。由是雨小,她連傘也未打就拎著書匣與螃蟹下了車,匆匆跑進門將螃蟹遞給門房:“讓廚工蒸了罷。”
門房接過後說道:“今日來了客呢,來了沒多久,說是以前這府上的……”
常台笙皺眉想了一下,隨後眉目間又亮起來,又囑咐門房:“再燙壺紹興酒來。”
她顧不得許多,拎著書匣一路跑進後院,在亮著燈的小廳前停下來,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裳和表情,淺吸一口氣,伸手緩緩推開了門。
裏頭的人霍地站起來,看到她,連忙親切地喚了聲“小姐”。
“宋嬸快坐。”
可宋嬸哪裏肯聽,硬是將常台笙上上下下都打量了個遍,這才略有些局促道:“我這麼冒昧就來了,也不知會不會討嫌……”
常台笙連忙將書匣放下,又催她坐下,這才在對麵坐下來,仔細端詳了她的臉色,確定比去年時好了一些,這才舒了一口氣。
“我侄女婿要到杭州來辦事,我便同他一道過來瞧瞧,明日就走了。”
宋嬸這話雖在這久別重逢的喜悅中又添了一份將別愁緒,但見各自都好,便是有再多不舍得,心也是安的。
暖暖紹興酒,鮮肥蟹肉,在這涼涼秋日雨夜中顯得格外溫情。這分別的時間裏,有許多事發生,常台笙此時卻也覺得那些當真算不了什麼。去年此時,她甚至還在這樣的雨夜裏看著自己發抖的手努力壓製心中恐懼,現在,她雖偶爾還是擔心會有那麼一天,但卻更清楚人不是為死而活。
誰都知道長生不老是屁話,誰都知道一堆白骨或灰燼是結局,但誰都不是生來就為了死的。
不然吃飯做什麼,睡覺做什麼?都是為了活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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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嬸留了許多特產在府裏,常台笙欣然接受了這份心意。送宋嬸離開後,府裏便又剩了她一個人,但書市在即,她連家也難得回幾趟,真是忙得合不上眼。直到書市忙忙碌碌走到尾聲,常台笙方得了閑,徑直回了家,悶頭睡了兩日。
她睡得渾渾噩噩,直到被宋管事敲開了門:“東家,你要去蘇州義學講學的,再不去的話,恐是要遲了。”
常台笙一拍腦袋,她竟差點忘了這茬,於是連忙收拾東西,直奔蘇州。
事實上宋管事先前的話太過恐嚇人,常台笙到了蘇州還有一天富餘,更沒有遲了一說。
她到蘇府,已是暮色四合的時辰,但蘇曄卻還未回。聽府裏下人講,蘇曄自七月開始便一直忙。問忙什麼,得來的回答卻是不大清楚。
常台笙忽覺得自己被瞞了什麼事,直到蘇老夫人說漏嘴。
蘇老夫人吃飯時因惦記著蘇曄,便同侍女吩咐道:“崇園那什麼都沒得吃,忙到現在恐是一直餓著,送些吃的過去。”
崇園。
百年崇園,早就沒了。可這會兒卻從蘇老夫人口中冒出來,還說得極為自然,真是太可疑了。
常台笙不好多問,埋頭吃完飯便拿了之前搜羅來的書去哄小丫頭。常遇見了那些書自然是高興極了,就像嗜甜如命的孩子收了飴糖,嘴自然就鬆了。常台笙隻稍稍一問,小丫頭便將事情來龍去脈都說了清楚。
小丫頭思路極順,說得有條理有邏輯。常台笙一言不發聽完,竟有些愣怔。
等她回過神,常遇正歪著腦袋看著她,口中卻評價著另一個人:“我想姑父可能自以為是得有些傻。”
“誒?”
“若說想給姑姑一個驚喜,將蘇常兩家以前攜手過的崇園重建起來就已經很足夠了。但是姑父大概覺得這樣太沒有意思了,所以他還做了另一件事。這件事讓我覺得他似乎有些蠢。”
常遇儼然一副小大人的樣子,說話語氣措辭也頗得陳儼真傳,簡直像是陳儼親手教出來的孩子。
“我聽蘇叔叔說,姑父默了許多書。好像是道聽途說,以為芥堂的藏書被壞人燒掉了,也不打聽清楚就開始默書。”常遇頓了頓,皺眉道:“已有一些送到蘇州來了呢,姑姑不信明日可以去看看。”
常台笙心說難怪他書信上的字變端正了,居然是——為了默出的書看起來齊整易認些?
不,他才不會這樣傻。
常台笙在意的是旁的事——若他能如此默書,那說明他的眼睛應是好多了,這才是最重要的。
由於天太晚,也不好這個點去確認那些書,故而她隻好帶著小丫頭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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