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母親唱:“孤燈夜下,我獨自一人坐船艙,船艙裏有我杜十娘,在等著我的郎。忽聽窗外,有人叫杜十娘,手扶著船杆四處望,怎不見我的郎?郎君啊,你是不是餓得慌,如果你餓得慌,對我十娘將,十娘我給你做麵湯;郎君啊,你是不是凍得慌,你要是凍得慌,對我十娘講,十娘我給你做衣裳;郎君啊,你是不是悶得慌,你要是悶得慌,對我十娘講,十娘我為你解憂傷;郎君啊,你是不是想爹娘,你要是想爹娘,對我十娘講,十娘我跟你回家鄉……郎君啊,你是不是困得慌,你要是困得慌,對我十娘講,十娘我扶你上竹床。十娘呀杜十娘,手捧著百寶箱,縱身投進滾滾長江,再也不見我的郎……”
那時候的小公子,隻聽得出歌詞裏的淒苦哀怨,但並不明白更深層的含義,直到後來了解了杜十娘的故事,才明白所謂女人,一輩子想的是男人,念的是男人,恨的還是男人。
不知何時開始,小公子已經聽得淚流滿麵,他在門外枯坐了一夜,直到臥室裏再也傳不出任何聲音為止。
天光大亮,有司機過來送他上學,小公子咬著唇一動不動,動靜太大,驚動了樓上的秦夫人和小王子。看著那兩位天生高貴的母子,小公子冷笑出聲,嘲諷著說道:“人在做,天在看,不是不報,時候未到而已。”
不是沒有看到秦夫人猝然變白的臉色,不過小公子已經沒功夫計較在意了,他回房背起書包,擦幹眼淚去了學校。
當天下午,父親難得屈尊就卑來到學校,告訴他母親昨晚在臥室割腕自殺,因為臥室門反鎖著,發現時已經搶救無效。
小公子靜靜地聽著,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父親很是詫異,雖然早就知道小兒子生性冷漠,但血緣至親去世,他以為自己的小兒子至少會嚎啕大哭一頓,誰知下一秒,這孩子又說出了另一句石破天驚的話來。
“父親,妹妹的奶粉你檢查過了嗎?”
不要多了,簡單一句提點的話足夠了,這些肮髒的大人,自然會順藤摸瓜地調查下去。小公子沒有告訴父親,自己曾經看見秦夫人往妹妹的奶粉裏添加東西,他想起母親臨死前曾告訴自己的話,來說是非者,便是是非人。現在的自己,確實就是那個別有用心的人。
父親定定地看著自己的小兒子,神色詭異難辨,最後拍了拍他的肩頭,叮囑他不要多言,等他的調查結果。
小公子心裏一沉,算是第一次看清了自己的父親。在這個男人心裏,妹妹和母親兩條生命,都還不及他的商業帝國來得重要,最親近的兩個女人死掉了,這個男人依舊無動於衷,甚至連疾呼嚴懲凶手的勇氣都沒有。
之後,所謂的結果便是沒有結果。一開始,小公子還不甘心地再三詢問父親,可全部都石沉大海,次數多了,父親就開始以工作繁忙為借口,長期不回家,也不接電話,更拒絕和他見麵,將一切都推了個幹幹淨淨。
久而久之,小公子也就明白了,這間大屋裏,根本就沒有人氣。
第八十章
故事講到這裏,林夏安發現,秦翰的臉色已經很難看了,身體繃得死緊,盯著自己的眼神像是要活剝了自己一般。
吞口氣壓下心裏的膽怯,林夏安心裏猶豫,還要不要繼續開口。可是眼下,成功在即,就這麼放棄似乎又很可惜。
唉……不管了,豁出去了。
林夏安深呼吸一口氣,沉聲開口,繼續講述剛才的故事,不過他聰明地換了一個立場,轉述這個不是結局的後續。
“小公子去了寄宿學校讀書,從那之後,也很少回家,除了父親每月按時彙過來的生活費,他跟大屋裏的人再無任何聯係……”
聽到這裏,秦翰再也忍不住,厲聲質問道:“這個故事,你從哪兒聽說的?”
“很明顯了,不是嗎?”林夏安輕笑,似乎是在嘲笑秦翰的明知故問。“能這麼清楚當年的恩怨糾葛,除了當事人之外,還能有誰?”
秦翰低垂著頭,一臉的難過和動容,嘴裏忍不住喃喃自語:“原來,他都是知道的,知道當年的真相。”
“其實,事情也並不是這樣。”林夏安突然出聲,看著秦翰,神情冷漠而嚴肅。這是個好機會,一來可以借機說出當年的緣由,二來,也可以改變眼下膠著的局麵。或許,這也是秦天當天告訴他真相時並沒料想到的果報。
“林夏安,你到底還知道些什麼?”
“很多,比你猜想的還要多。”林夏安不再看秦翰的眼睛,抬頭望著窗外湛藍的天空,回憶著,那片曾經跟秦天一同仰望過的藍天,是否也如今天的天空一般,湛藍無垠。“我知道秦老板心裏有所顧忌,不願意讓我踏足你們的家宅,但請相信,我並不是想叨擾打攪,對於當年的意外,我深表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