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怎麼做到的,在這麼差的環境裏,竟然能像在自己家的大床上一樣,安心地睡了一覺又一覺。我本來一直以為她是個很嬌氣的女孩,看來我並不像自己認為的那樣了解她。

我翻來覆去始終睡不著,身下的硬炕板硌得我骨頭生疼。屋裏的空氣又悶又熱,幾度讓我呼吸困難。最後我實在是受不住了,猛地坐起來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屋裏很暗,暗到隻能看到東西的輪廓,可是突然間有些奇怪的東西醞釀出來,像是……像是有人藏匿在黑暗中的某一處,定定地注視著我。

是誰?……

我看向丁絲潔,她背對著我躺著,一動不動。

可能隻是我的錯覺吧。我自嘲地笑了笑。但是經過這一嚇,我已經睡意全消。我摸索著從背包裏抽出一件薄外套披在身上,推門走了出去。

時近半夜,屋外的空氣沁涼舒適,我迫不及待地深深吸了幾口氣,真舒服呀。

“你還沒睡?”

身邊冷不丁冒出一個聲音,差點兒嚇掉我半條命!

“林謙?你還沒走?”我驚魂未定地看著林謙,他半身倚在牆上,嘴邊有個紅點忽隱忽現。

“嗯。”他甩掉那個紅點,用腳踩熄它。我這才注意到地上散亂著許多煙蒂。他一直吸煙吸到現在?

不是我說,這段時間林謙處處透著古怪,如果我是絲潔,恐怕早就受不了他了。不過他在這也好,我就不用怕那兩隻老鼠了。

我從屋裏搬出小板凳,靠在門邊坐下。

林謙又重新點燃一根煙,深深吸了幾口,突然問道:“洪靈,你知道這裏為什麼叫六人班嗎?”

“不知道。”我老老實實地回答。但也因他的話勾起了好奇心,難道他要講故事?也好,這麼長的夜正好不知道怎麼打發。

林謙的嗓音在黑夜裏顯得異常低沉,以至於他說的故事也帶著幾分陰森的效果。

六人班,其實原本是個戲班子。它一開始是由六個人組成的,每天混跡於鄉野小戲台,唱一些簡單的曲目,性質跟民間賣唱雜耍的藝人差不多,日子沒什麼保障。本來這種小戲班很容易自生自滅,不過一個女人的加入改變了它的命運。這個女人叫秦溪。

秦溪是個很美的女人,她剛進戲班的時候,自稱曾在城裏大戲班唱過小旦,因為戲班的頭名花旦被一個軍閥看中,花旦被逼無奈尋了短見。戲班因此遭禍,迫不得已解散,而她無處可去,隻能暫時委身在六人班內。

秦溪的到來使得六人班逐漸紅火起來,幾年內就從不足十人的鄉下小班子成為名噪南北的大戲班,秦溪也成了名副其實的當家花旦,後來又成了六人班班主王良的妻子。

王良人到中年,得此美妻,自然非常珍惜,與秦溪恩愛無比,羨煞旁人。

可是羨慕的人不少,妒恨的也大有人在。其中一個就是戲班裏的當家小生林玉朗。林玉朗人如其名,長得是麵如冠玉,英俊瀟灑。不知有多少姑娘在暗地裏喜歡他,可他偏偏愛上了大他五歲有餘的秦溪。

林玉朗暗地裏對秦溪百般糾纏,秦溪礙於名聲拒絕了他很多次,可是林玉朗毫不氣餒,仍然想盡辦法對秦溪示愛,有時甚至在台上唱戲的時候,也會借機偷偷碰一下秦溪的手,或是向她拋去一個充滿愛意的眼神。

有句俗話說得好,烈女怕纏郎。林玉朗鍥而不舍地追求竟逐漸打動了秦溪,雖然她已經是有夫之婦,雖然橫亙在他們麵前的不隻是世俗的枷鎖,還有梨園的禁忌,但他們還是毫無顧忌地相愛了。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盡管秦溪和林玉朗一直小心翼翼地保密著他們的關係,但這件事仍然被王良知道了。王良非常震怒,秦溪趁機提出離婚,她對於王良也許有親情,也許是感恩,但絕對不是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