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5章 黛玉的興奮(1 / 2)

寶玉喜聚不喜散,及到筵散花謝,便有萬種悲傷。黛玉卻正相反,喜散不喜聚,她的理由是:“人有聚就有散,聚時喜歡,到散時豈不清冷?既清冷則生感傷,所以不如倒是不聚的好。”由此看來黛玉並非不喜聚,而是比寶玉更怕熱鬧後的冷清與感傷。雖然害怕感傷,黛玉卻是聚會時的活躍分子。

起詩社時,探春自己起了個“蕉下客”的號,黛玉便用莊子的“蕉葉覆鹿”典故拿探春開涮:“你們快牽了他來燉了肉脯子來吃酒。”把探春那一紙正正經經的邀請函,改為活潑生動的遊戲。占花名時,黛玉打趣探春:“命中該招貴婿的!你是杏花:快喝了,我們好喝。”隻憑這幾句話,便如見黛玉快言快語裏的調皮。探春要大嫂子李紈順手給她一巴掌,李紈說:“人家不得貴婿,反捱打,我也不忍得。”引得眾人都笑了。寶玉生日,眾人玩射覆遊戲,香菱射不著,湘雲悄悄告訴她答案,黛玉偏看見了,說“快罰她,又在那裏傳遞呢”,鬧得眾人都知道了,湘雲被罰酒,恨得她拿筷子敲黛玉的手。

因為身體虛弱,林黛玉也還是嬌懶的,不過偶一玩笑,點到為止。但是在第四十二回中,林黛玉卻自始至終表現得非常熱情,其快樂程度超出常態。先是用《春秋》筆法,把市俗粗話,撮其要刪其繁,再加潤色,為劉老老起了個“母蝗蟲”的外號,還要惜春把這“草蟲”畫上去才不缺典。又打趣惜春畫畫:這園子蓋就蓋了一年,如今要畫,自然得二年的工夫呢:又要研墨,又要蘸筆,又要鋪紙,又要照著樣慢慢地畫。其幽默風趣把眾人說得拍手笑個不止。這麼笑鬧一番,黛玉的兩鬢都鬆了,寶玉使眼色打斷了黛玉的興致,到裏間收拾好了,黛玉興猶未盡,出來繼續玩鬧,指著李紈道:“這是叫你帶著我們做針線、教道理呢,你反招了我們來大玩大笑的!”這分明又是玩笑,李紈說她:“他領著頭兒鬧,引著人笑了,倒賴我的不是!”到了後來,寶釵一本正經長篇大論地談畫畫,又開單子要畫畫用的東西,說到“生薑二兩,醬半斤——”黛玉忙笑道:“鐵鍋一口,鐵鏟一個!”寶釵不解,黛玉道:“你要生薑和醬這些作料,我替你要鐵鍋來,好炒顏色吃啊。”黛玉看了列的單子,笑著拉探春,悄悄道:“你瞧瞧,畫個畫兒,又要起這些水缸箱子來,想必糊塗了,把他的嫁妝單子也寫上了。”引得探春笑個不住。

黛玉的心情從沒有過的好。在這段時期,黛玉與寶玉的愛情不再是互相猜疑試探的階段,他們已經是心心相印。黛玉的另一個“心結”——她對寶釵的疑心也才剛剛解除,這使黛玉這個情緒化的女孩產生了抑製不住的興奮。黛玉是玲瓏剔透冰雪聰明的一個人,她自認是能看夠看透薛寶釵的心機的,但她卻仍然痛苦。對一個棋鼓相當的人,做敵人遠比做朋友痛苦。對抗,而沒有勝算,一個天敵總是在自己的眼前晃,並且從容不迫地拉來一個個同盟,即使黛玉的看法是正確的,她也要對自己的認識產生懷疑了:難道眾人皆醉我獨醒,隻有自己看透了寶釵的真麵目?以黛玉的性情,她不會與一個她有成見的人主動和解。黛玉對寶釵的看法,對寶釵來說也不利。她知道黛玉對自己的敵視,雖然眾人的誇讚說明自己已經贏得了大多數人的讚同,但黛玉的投票依然顯得很重要。寶釵在等待時機。她終於抓住了黛玉在公眾場合“小孩子家口無遮攔”,把大家閨秀禁看的黃色書藉《西廂記》裏的句子當酒令說出來的差錯,使黛玉心服口服地接受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