裏淚光浮動,“別亂說,你爸他不是那樣的人……也許是出去遇到什麼意外,或者有事耽誤了……”

她喃喃自語,在唐心悅看來完全是安慰自己的胡話。第一世她受母親影響,拚命學習為了考大學,一方麵是自己受到資助人的鼓勵,想要某一天報答對方;另一方麵就是覺得自己要繼承父親的願望,成為一名大學生,如果哪一天父親回來的話,知道她是大學生一定很高興。

但直到前世她死,她都沒見過父親唐安林。她那時在北京,因為不同校,花費了很多功夫才查到當年唐安林是去大學報道了的,可卻沒有畢業信息,也找不到任何的聯係方式,班級總人數卻是對的。她那時就知道,唐安林一直活著,不過改頭換麵,拋棄了他們母子而已。

但這件事現在的她本不應該知道,無從對母親說起。

唐心悅抹掉眼淚,心冷如鐵,“隨便他吧,這個家除了你,我和弟弟妹妹都對父親沒有什麼概念,我隻想好好賺錢,讓弟弟妹妹可以讀書。”

陸秀雲斥責道,“你怎麼能這樣說你爸!你難道不記得,你爸小時候抱著你,教你寫字背書……”

“那是偶爾,偶爾!”壓抑了兩世的情緒一下爆發出來,唐心悅情緒激動,盯著母親胸口劇烈起伏,“大部分的時候你在辛苦勞作,他連掃把倒了都不會扶一下,整天看他的書,我尿濕了褲子也不會來換一下。自從得知恢複高考之後,他心心念念就是考大學離開這裏!他怎麼可能還會回來,你還不明白嗎?”

多年執著的等待,在查到信息時一下崩塌了。

那個時候,回想著這麼多年父親不在,家裏人受到的苦難,唐心悅真是恨不得他幹脆死了還好,至少不用得知他拋棄妻子的真相。

唐心悅的話猶如戳到了陸秀雲的心窩子,她神情一下滄桑了很多,嘴唇劇烈顫動,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山裏的孩子早熟,唐心悅六歲就幫著陸秀雲帶孩子,做活也是一把好手,可以算是家裏的半個頂梁柱,有什麼事陸秀雲會和她商量,閑暇時偶爾也會和她念叨過去。

70年代的時候,知識青年積極響應毛主/席的號召下鄉接受改造。高中讀了後的唐安林也被下放到了這裏。

他父母早逝,沒有人脈就被安排到了他們這個貧困偏遠的山村。

唐安林是個文弱書生,幹活總是落在最後,加上語言不通,當地人口音重,唐安林是北方人完全聽不懂,在這裏孤苦無依,日子十分難熬。

當時陸秀雲的爹,就是唐心悅的爺爺,當過書塾裏的教書先生,也是村裏唯一會識字寫字的人,欣賞唐安林的才華,便多有照顧。

這樣一來二去,唐安林和陸秀雲也認識了。

陸秀雲隻是文化水平一般,但比起村裏許多大字不識一個的人已經好了很多。

唐安林的一腔苦悶愁緒終於找到了人述說,陸秀雲也喜歡上了這個和山裏人完全不同的文弱書生。

那時唐安林已經放棄了希望,做好了一輩子留在這窮鄉僻壤的準備。所以和陸秀雲順水推舟的在一起了。

當地人結婚沒有去辦理結婚證的習慣,請族長主持一下儀式,辦了幾桌酒席請村裏人見證,就算是結婚了。

唐安林本來認命了的,哪知1977年國家恢複高考,接著全國各地的知識青年罷工□□,鬧著要回城。

中央出台政策,設置了條件,允許知/青病退團退。

有關係有辦法的知青逐步返城,唐安林父母早逝,沒有人幫他,唯一回去的希望就是考大學。

所以他潛心苦讀,終於在唐心悅六歲的時候考上了首都的一所大學。

若說剛開始陸秀雲還懷抱著丈夫會回來的希望,但隨著時間一天天過去,重新回憶起過去,也不難揣測,唐安林會一去不返。

她隻是不能接受這個現實,對那個時代的女人來說,丈夫就是頂梁柱,一旦希望坍塌了,她不知道要怎麼帶著年幼的孩子撐下去。

“媽!”唐心悅看陸秀雲神情不對,心道糟糕,猛藥下早了。急忙一把扶住她坐下,輕拍著胸口安慰,“也許爸是真有事耽擱了,你別多想……”

“心悅啊,”陸秀雲拍拍她的手,苦笑搖了搖頭,“那個時候你外公外婆,其實都反對我和你爸在一起,是我要死要活逼迫他們答應的。”

唐心悅沒說話,這件事她是漸漸長大了才猜測出來的。外公外婆在父親上大學前就去世了,之後陸秀雲和她大哥分家。

明明兩個人都住在村子裏,卻基本沒有來往。

有一年家裏困難的不行了,她跑去想找舅舅借點米麵,被舅媽彎酸刻薄地給罵了回來。

那個時候,舅媽話裏話外都是指責陸秀雲眼瞎,家裏人怎麼勸都不聽,死活鬧著要和唐安林結婚,現在的苦果也得自己咽。

唐心悅替陸秀雲心疼,緊緊抱住她,“媽,我們一家四口好好的就好。書我暫時不讀了,以後說不定有其他機會上大學。我去外麵找點活做,也能幫幫你。”

陸秀雲用手背抹著眼淚,眼淚止都止不住,聲音嘶啞,“我的心悅,媽是心疼你啊……就沒過過好日子,好不容易考上了,家裏卻供不起你……你為這個家犧牲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