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執傘的少女離開後不久,雨停了。陽光從雲裏探出,河岸的林子裏,被雨水清洗的每一片樹葉都反射著燦燦的盈光。遠處,一條彩虹出現在半空中,絢爛迷人。從茶館酒肆裏走出來的人們都抬頭望向那條彩虹,露出欣喜的笑意。那一刻,我也是開心的。那彩虹就像是我的一位故人,每次下過雨,陽光普照,空氣清新的時候,它都會出現在那邊河麵上空,仿佛是來赴我的約,每次都能叫我心情愉悅。
離我不遠處的地方,有一個小碼頭。那裏停泊著許多船隻。一些做勞力的男人陸陸續續地往幾隻貨船上搬運貨物,還有往來的客船接送著一批又一批的遊人。
碼頭邊上一位女子吸引了我的注意。我認得她。她是鎮上一家錢莊老板的女兒——錢子凝,如今已經二十三四歲了吧,卻遲遲不肯接受家人的安排與別人成親,因為,她心有所屬。五年前她的戀人去帝都當了兵,如今兵役期滿,是歸來的時候了。女子站在岸邊,凝望著遠處煙波浩渺的水麵出神,目光焦急又淒楚。一些認識她的人看見她如此,會上前去勸勸她,隻是最後都是搖著頭,感慨著離去。
應該是約好了這些時日會回來吧,不過,顯然那個男人失了約。她已經等了半個月了。
一直到日暮,天色暗沉,碼頭上人跡已稀,女子還是不肯離開。唉,真是個倔強的人。我覺得有些不忍,而碼頭那邊最後一個泊好船的老船夫也不忍心了,對著她喊了一句:“誒,錢家女娃子快回去吧,已經沒有客船了,你要等的人呐興許有什麼事情耽擱了,明日再來吧。”可是,岸邊的人仍舊站立在那兒,遙望著遠處出神。老船夫歎了口氣,不再說什麼,拿起自己的酒葫蘆往街頭的那家酒肆走去。
天色漸漸暗下,這兒的行人也少了起來。可是在河邊的一棵大樹後麵,卻躲著一個人,定定望著那女子的背影。那個窺視的人是一個身形頗為高大的男子,長得還不錯,卻是個瘸了腿的。他一連跟著那女子好幾天了,起初我還有些擔心,怕他會對其不利,但見這幾天來那男子似乎很安分,並沒有做什麼,隻是偷看罷了,便放心了許多。
然而,我在那偷偷窺視的目光裏,看到了深深的眷戀與愧疚。
等到街上都沒什麼人了,站在河邊的錢子凝才裹著涼風黯然轉過身,卻沒有像往常那樣走向街道,而是往我這邊走了過來。那樹後麵的男子似乎有些始料未及,匆忙地轉身要跑,卻不想這雨後的路麵有些滑,一不小心地就摔在了地麵上。經過的錢子凝看見了,過來要扶起他,卻在看到他的麵容後怔住,睜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退後一小步,半晌後才顫聲說:“——荀勉?是你嗎……”眼前的人,比之五年前黑瘦了許多,英挺的麵容染上了歲月的風霜,更顯成熟。可這人是她的苦苦等待的荀勉沒錯啊!她猛地上前抓住男子的手,急聲說道:“荀勉,你什麼時候回來的,為何不來找我,為何在一年前就杳無音訊?”
荀勉卻是目光躲閃,有些狼狽地掙開她,低聲:“我,我回來不久。”“那你是故意躲我嗎?”錢子凝聲色淒然,她了解自己的戀人,定是因為自己的落魄不肯與她見麵了。果不其然,荀勉猶豫了一會兒,啞著聲音說道:“子凝,我們到此為止吧。”
“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
“你表哥一表人才,有權有勢,跟他在一起你會幸福的。”男子撇開臉,眼睛發紅。錢子凝死死盯著他,抓著衣襟的指節泛白,語氣裏帶著濃濃的失望:“荀勉,你說的是人話嗎!我等了你五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