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得[1]的地麵,斜坡上長滿青草,坡度並不陡。灰色尖塔高聳在天空之下,雖然很高,但足夠方正寬闊給人以魁梧幾乎矮厚的感覺。嵐停止了大笑,勒停了紅,臉色陰沉。
“那是鷹翼的紀念碑嗎,嵐大人?”胡林不安地問道,“不知怎的,它看起來不對勁。”
嵐認得紀念碑表麵三尖八角的刺目文字,他還認得上麵刻的一些跟人一樣高的記號。達斡爾半獸人的有角骷髏標誌。達蒙半獸人的鐵拳。科跋半獸人的血紅三叉戟。阿甫雷半獸人的旋風。上麵也有一隻鷹,刻在底部附近。翼展十步,兩腳朝天躺著,閃電穿過它的身體,大烏鴉啄食它的眼珠。尖塔頂部的巨大翅膀遮天蔽日。
嵐聽到洛歐飛奔到他身後。
“我正想告訴你,嵐,”洛歐說道,“那是一隻大烏鴉,不是鷹。我看得很清楚。”胡林掉轉馬頭,拒絕再看尖塔。
“可是,怎麼會?”嵐問道,“阿圖爾·鷹翼在這裏戰勝了半獸人。英塔是這樣說的。”
“在這個世界裏不是,”洛歐緩緩回答,“顯然,在這個世界裏不是這樣。‘石柱到石柱,在也許的世界中穿越,是無限的“假如”。’我一直在思考這句話,我相信,現在我知道‘也許的世界’指的是什麼了。也許,我知道。在我們的世界裏,假如事情的結局不一樣,那麼它也許會是什麼樣子。或者,這就是為什麼這個地方看起來全都如此……褪色。因為,它是一個‘假如’,一個‘也許’。它隻是真實世界的一個影子。我猜,在這個世界裏,是半獸人贏了。可能,那就是為什麼我們看不到任何村莊或者人類。”
嵐汗毛倒豎。在半獸人獲勝的地方,它們不會留下活人,除非,為了食物。如果它們在整個世界裏贏得勝利……“如果半獸人贏了,它們應該到處都有才是。我們此刻應該已經見到千把來隻了。我們昨天就應該已經死了。”
“我不知道,嵐。也許,在它們殺死所有人類之後,開始互相殘殺了吧。半獸人或者就是為了殺戮。那是它們存在的目的;那是它們的本性。我真的不知道。”
“嵐大人,”胡林突然說道,“那裏,下麵有東西在動。”
嵐掉轉馬匹,心裏以為會看見衝過來的半獸人,但是,胡林指著的是他們來的方向,那裏什麼都沒有。“你見到什麼了,胡林?在哪裏?”
嗅探者放下手臂。“就在那裏,那叢樹木的邊緣上,大約一裏遠。我覺得,那是個……女人……或者是別的我沒法認出的東西,但是……”他打了個冷戰,“除非那東西就在眼皮底下,不然真的很難看清。啊,這個地方把我的五髒六腑都弄得亂成一團了。我也許隻是看花眼了,大人。這是一個滿布奇怪錯覺的地方。”他縮著肩膀像是覺得尖塔壓在他的背上,“不用問,隻是風作怪,大人。”
洛歐說道,“恐怕,還有另一件要考慮的事。”他指向南方,聲音再次露出迷惑,“你看那裏是什麼?”
嵐看過去,斜視著遠處滑過來的景物。“跟我們一直走過的土地一樣的土地。樹木。一些小山,還有山脈。沒有別的了。你想讓我看什麼?”
“那座山脈,”洛歐歎道。他耳朵上的穗子低垂下來,眉毛的末端掃在臉頰上,“那一定是弑親者匕首,嵐。它不可能是其他山脈,除非這個世界跟我們的世界完全不一樣。然而,弑親者匕首遠在邇日琳以南一百裏格之外。也許還不隻。在這個地方,很難判斷距離,但是……我覺得,我們在天黑之前就能走到那裏。”他不需再說。他們才走了不到三天,不可能已經走了一百裏格多的路程。
嵐未加細想就喃喃說道,“也許這個地方跟捷路很像。”他聽到胡林哀嚎一聲,立刻後悔沒有管住自己的舌頭。
那不是一個令人愉快的念頭。進入捷路門——它們就在巨靈靈鄉的邊緣外,或者在巨靈的博樹林中——進去,走一天,你就可能從另一個距離起點一百裏格之外的捷路門走出來。如今,捷路裏麵漆黑而汙穢,在裏麵走意味著冒死亡或者發瘋的危險。就連黯者,也害怕走捷路。
“如果是,嵐,”洛歐緩緩地說道,“在這裏走錯一步是否也會殺死我們?這裏是否存在可以對我們造成比死亡更可怕的傷害的事物?”胡林又哀嚎了一聲。
他們一直在喝這裏的水,一直漫不經心地在這個世界裏走。在捷路裏,漫不經心可以致命。嵐吞了吞口水,希望可以安撫自己的胃。
“現在擔心過去的事情已經太遲,”他說道,“不過,從這一刻開始,我們要處處留神。”他瞥了胡林一眼。嗅探者的頭已經縮在肩膀裏,眼珠亂轉像是提防什麼東西會從什麼地方向他撲去一般。這個人曾經逮捕殺人犯,然而,如今的情況遠遠超出了他接受雇傭時承諾承擔的責任。“堅持住,胡林。我們還沒有死,而且,我們不會死的。我們隻不過是要從現在開始提高警惕。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