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上淮至今都無法忘記,第一次見到江百博的情形。

那一年,他才五歲,被媽媽遺棄在孤兒院旁邊的小公園裏。

院長拉著他的手,領著他來到一間房間。當院長告訴他,從今天起這裏就是他的新家的時候,他仍舊不敢相信。

淩上淮站在陌生的環境裏,怯怯地看著房間裏那張陌生的麵孔。

那人比淩上淮高很多,臉上沒有表情的樣子略顯凶悍,這讓小小年紀的淩上淮感到很害怕。

院長拍了拍淩上淮的後背,鼓勵他往前走:“他叫江百博,以後就是你的夥伴了,有什麼不懂的,可以問他。其他的,明早起來,院裏會有人來告訴你。”

院長在淩上淮還沒有做出反應前,轉身離開。

淩上淮慢半拍地轉過身,想要叫住院長,問他媽媽去哪兒了,她是不是真的不要自己了。

可惜院長的身影,早已看不到。

“你、你好,我叫淩上淮。”淩上淮有些膽怯地走到江百博身邊。

江百博看了他一眼,沒說話,躺回自己的床上,手裏捧著本書看。

淩上淮尷尬地收回手,走到江百博的床邊。

江百博的視線沒有從書本中離開,指指對麵的床說:“你睡那邊。”

幾分鍾過去,倒映在他書上的那道陰影依舊沒有散去,江百博煩躁地抬起頭,想告訴那人,沒事別杵在他床前,把燈光都擋住了。沒想到抬眼看到的卻是淩上淮的一隻手。

那隻小小的手掌的掌心,躺著一枚大白兔奶糖。

江百博來孤兒院有一年多了,她的母親去世,沒有其他親人,他隻能來孤兒院。因為年紀較大,所以沒有人願意收養他,原本開朗的性格,便慢慢變得陰鬱起來。尤其是不愛說話的時候,陰沉著一張臉,在別的小朋友眼裏,就是童話書裏的標準壞人臉,沒有人願意和他住在一起。

這個後來的,大概是被院長誆騙了,才來跟自己住的吧。

江百博心裏這麼想,又看不上這個唯唯諾諾的小子,便揪起眉頭問他:“幹什麼?”

“給你吃。”對於淩上淮的主動示好,江百博置之不理。淩上淮以為他嫌這個不好吃,忙補上一句,“這個很好吃的。”

江百博依舊沒有理他,他不愛吃甜食,最近換牙,就更加不想吃這種又甜又黏牙的東西。

淩上淮低下頭,兩手抓著糖紙兩邊,把糖轉到大白兔對著自己的那一麵,自顧自地說:“我最喜歡吃大白兔奶糖了,白天媽媽給了我一袋,讓我坐在公園裏的椅子上等她。她說,她會在我吃完之前回來。我等了她很久很久,把這一袋糖都快吃完了,天黑了,她都沒有回來。這是剩下的最後一顆,我不敢吃,我怕吃掉後,她就也在不會回來了。”

“那你給我吃?”

“院長說,媽媽不會回來了。”玩弄最後一顆糖果的手停下來,望著江百博問,“她是不是真的不回來了嗎?”

江百博左右不過是個孩子,躲開淩上淮充滿期望的眼神,含糊不清地應道:“大概是吧。”

淩上淮低著頭,雙眼漸漸溼潤起來:“我是不是做了什麼壞事,媽媽才會不要我的?”

“沒那回事。”江百博一把搶下淩上淮手裏的糖,剝開糖紙,丟進嘴巴裏,“你知道我是怎麼進來的嗎?”

淩上淮搖搖頭,眼睛紅紅的。

“我媽媽生病死掉了,我家沒有別的親人,我才進來的。”大白兔奶糖的甜味從舌頭蔓延至整個口腔,就連說出來的話,似乎都被這份甜味感染了,變得甜起來。江百博一本正經地說,“說不定你媽媽也生病了,不想讓你看著她死去,才把你送到這裏來。”

“真的嗎?”淩上淮眼角掛著還沒有幹掉的淚珠,呆呆地問江百博,看上去有點蠢。

江百博不笑的樣子可怖嚇人,卻也讓人覺得這樣的人,不可能說假話。

見淩上淮信以為真,江百博鬆了口氣。幸好他沒有問他媽媽為什麼讓他在公園等她,而不是直接送來孤兒院,否則到時候,他也不知道如何跟淩上淮解釋。

為了避免淩上淮再問那些他無法作答的問題,江百博倒是聽從院長的吩咐,向他介紹起孤兒院來。

江百博畢竟隻有八歲,不像成人那般麵麵俱到,不夠正因為他也是個半大的孩子,說起來,淩上淮倒也記得清楚。

把自己洗幹淨後,淩上淮躺到自己的床上。

江百博熄滅燈不久,便聽到隔壁床傳來來回翻身的聲音。

半響過後,淩上淮的聲音響了起來,他聲音很輕:“你睡了嗎?”

江百博沒有理他,過一會兒,又響起了啜泣聲。江百博在孤兒院裏的這些年,見慣了剛來的新人放聲大哭的場麵,有的人甚至能哭上好幾天,他早就見怪不怪,可想淩上淮這樣,在半夜無人的時候,偷偷哭泣的,卻是第一回碰上。

淩上淮刻意壓低自己的聲音,江百博聽得心浮氣躁,怎麼都無法入睡。

不知道是不是吃了他一顆糖,導致他吃人最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