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預謀?命運(2 / 3)

所以她隻能每天在南淮城發呆。黎氏的生意仍然在有條不紊地高速運轉,人羽兩族的摩擦仍在不斷加劇,隻是人們已經漸漸淡忘了剃毛雞楚淨風。在盛夏的豔陽漸漸呈現出萎靡之時,人們把刺殺楚淨風的刺客也忘了。而且看起來,連官府都把他忘了。

“難道是按照人類的習慣,把你放到秋天再殺?”雷冰疑惑地說。

“不知道。”這是緯蒼然最喜歡說的三個字,雷冰每次聽到這三個字就想砍人。她又問:“他們有沒有試圖收買你?”

“有。”緯蒼然誠實地說,雷冰鼻子都氣歪了:“那你剛才說不知道!”

不過緯蒼然的精神狀態還算不錯,這大概是因為黎氏覺得此人有收買的價值,所以並沒有再對他動刑的緣故。別的不提,光憑那一手箭術,就能把黎耀身邊那些廢物羽人全都比下去。

“所以你還不如答應了他,豈不就可以借機混到他身邊了?”雷冰眼前一亮,但隨即又黯淡下去,“不對,他們又不是傻子,你要是輕易答應了,他們肯定會有所懷疑,說不定還要讓你去刺殺一兩個羽族王公來表忠心。黑道上的都會這一手……”

她時而出點餿主意,時而又自己推翻,一個人唧唧咯咯說個沒完,緯蒼然通常隻是在囚室裏聽著,不置可否,兩人見麵的情形大致如此。倒是雷冰和他閑話家常時,他居然慢慢能緊張地應付兩句,那可真是太不容易了。

“喂,說說你的未婚妻,”雷冰說,“確切說,吹了的未婚妻。”

緯蒼然很為難,但還是生硬地回答了:“家裏訂的,我從沒去見,所以吹了。”

雷冰撅起嘴:“就那麼簡單?你為什麼不去見,因為畫像太難看,把你嚇退了?”羽族貴族之間結親一向沿襲古例,雙方先交換子女畫像,不過這樣的畫像通常經過大大的美化,看了也是白看。

“挺好看。”緯蒼然仍然老老實實地回答。

“那你為什麼不娶?”

“我……我……不願意。”緯蒼然結結巴巴地說。他看了雷冰一眼,似乎是鼓足了勇氣,又加了一句:“我喜歡的,才娶。”

雷冰聽他語調有點怪,不知怎麼地臉上微紅,趕忙岔過這個話題:“有沒有可能我想辦法通知你的上司,讓他想辦法營救你?”

緯蒼然毫不遲疑地說:“不用。我本是一枚死棋。”

雷冰咒罵了一句什麼,忽然長歎一聲:“我該怎麼辦?我沒法子接近黎耀,也沒法子救你出去。忙來忙去,我好像隻是一個廢物。”

她的語聲有些哽咽,緯蒼然立馬慌了手腳。他想了想,笨拙地開口說:“不!不是你的錯!那是黎耀。”

這話的意思是說,黎耀非比尋常,無論誰都沒什麼辦法應付他。但這句安慰對雷冰似乎沒什麼用,看著她泫然欲泣的樣子,緯蒼然心裏也一陣難受。

“對付黎耀,你記住,”他突然說,“有預謀、無安排。當機立斷。”

雷冰一怔,想要再問個明白,獄卒又慌慌張張跑來趕人了。雷冰這次十分順從地按時離去,腦子裏反複想著“有預謀、無安排”。

這話是什麼意思?像是在提醒她對敵策略,又像是一種自我辯解。難道他在暗示著他刺殺楚淨風的行動,是出於某種“無安排”的“當機立斷”?

幾天之後的某個正午,悶熱的南淮城上空濃雲密布,並且響起了轟鳴的雷聲,南淮居民都充滿期待地盼著一場雷雨趕快下來,解解夏末的暑氣。然而天公不做美,幹打雷不下雨,落了幾點小水珠就沒動靜了,天氣反而是愈發悶熱。

雷冰隻覺得羽人驛館比蒸籠還難受,嘴裏渴得難受,想起城東著名酒家鶴清樓中有放置冰塊降溫的雅間,雖然略顯奢侈,偶爾去去倒也不妨。反正自己的財富都是黎耀假手他人贈予的,不用白不用。於是她理直氣壯地出門而去。

時值中午,並非南淮城一天娛樂的開端——該時段通常是在黃昏之後,所以街上行人寥寥。很多酒樓在白天壓根就不開門,鶴清樓雖然開了,門麵也是甚為冷清。見慣了世麵的夥計手腳麻利地為雷冰開好雅間、備好冰塊,隨即退出去為她拿酒。但是這一拿就是十多分鍾人影不見,雷大小姐口幹舌燥,難免心頭火起,推門出去就想要找點麻煩,卻一眼看到了那個消失的夥計。

顯然客人也有貴賤之分。該夥計之所以把雷冰拋在一旁置之不理,乃是因為酒樓內又來了一位地位比雷冰略高一點的貴客。這位貴客雖然尚未出現在雷冰的視線中,但他的聲音已經十分響亮地鑽入了雷冰的耳膜。

“我不管什麼時間不時間,”他嚷嚷著,“你們是南淮最好的酒樓,就得有全天候提供服務的覺悟,現在我需要舞姬,你們就得給我找來舞姬!”

找個屁的舞姬!雷冰憤憤地想,你壓根就是個瞎子,還需要找什麼舞姬?她已經聽出來了,這個近乎無理取鬧的家夥不是別人,正是黎耀的老弟、旁人眼中不學無術四處搗亂的紈絝子弟黎鴻。她在南淮這段時間,雖然從未與黎鴻聯係過,但也偶爾會在南淮街頭見到他。這人儼然也算是南淮城的一個小小名人,雖然盲了雙目,卻偏偏縱情聲色犬馬,揮金如土,最喜歡說的一句話就是“你可以得罪我,但你得罪不起我哥哥”。黎耀本來是一個不喜歡拋頭露麵的人,這些機會看來他的弟弟全都揀去了。

然而雷冰卻知道此人的真相。在中州那次隱秘的會麵,她和君無行都已經知道了黎鴻的隱忍和野心。不過眼下不適合過去打招呼,她想,絕不能讓任何人看出我和他認識。她又想,難怪偌大一個酒樓,居然沒人來招呼她了,想來是黎鴻平時出手豪闊,打賞下人十分大方,所有夥計都不想錯過這個機會,全圍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