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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熙接連考試那幾天,天氣變得特別熱,林正期用“我要在家設計新圖紙”這樣的理由安慰了自己以後,開著空調披著棉被握著遊戲手柄玩了兩天兩夜後又昏睡的一整天。

起床的時候拉開點兒遮光窗簾,立馬有大束的光透進來。

林正期盤腿坐在床上,看著藍色被單上那塊光斑像個哲學家一樣開始思考人生。

我在哪兒?我睡了多久?現在是上午還是下午?

還沒思考多久,已經睡得恍如隔世的林正期忽然聽見一串節奏不規則而強度持續加大的聲音,聲源地正是他那扁扁的肚子。

跳下床光著腳去廚房找泡麵,發現一點兒庫存都沒有了。又翻了翻冰箱,想起來前幾天清理酸奶的時候把過期的食物都給扔了。

“呀,不該扔的,其實還是可以吃的,最多上個廁所嘛,正好最近便秘。”他對著空空如也的冰箱長長的歎了口氣,轉身回臥室套了件t恤和運動短褲,去洗手間洗了把臉要梳頭的時候想起來自己才理的寸頭,根本不需要打理。

上高中之前林正期一直是這種短發,中考那年成績已經很差了,林媽媽托關係找人送他去了市裏最好的高中,結果他依舊是天天翹課出去跟著些小混混不務正業,頭發也越留越長,最長的時候能紮起個小揪兒。

高二那年夏天將盡的時候,林正期難得在教室趴著補覺,下課的時候有同學走過來不小心碰到他給他碰醒了,等他罵罵咧咧的抬頭要發火的時候,碰他的人早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

他坐在教室最後一排伸了個懶腰,走出教室門外趴在欄杆上衝樓下的漂亮女生吹口哨,那一層都是高一年級的新生。

正笑著看小女生紅著臉跑開的時候,樓下有人仰頭看了過來。

是熊熙。

他穿著帶著藍邊的鬆鬆垮垮的白色夏季校服,短短的到耳邊的頭發,還是有劉海,卻沒有遮住他那雙明亮的眼睛。

似乎很久沒有見到了。

林正期看著熊熙,都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來回應時,對方已經衝自己點了點頭然後轉身離開了。

曾經是最親熱的玩伴,現在竟然連一聲招呼都不知道怎麼打。

林正期明白自己爸爸帶著熊熙媽媽私奔這事是大人的錯,跟他倆一點兒關係也沒有,可有時候又會多想一些:如果不是他和熊熙玩的這麼好,兩家人經常來往,是不是父母也不會那麼熟呢?

可也隻是想想,他一直知道自己爸媽之間是有矛盾的,就像隔壁熊熙爸媽也經常吵架一樣。

那個午後再見到樣貌依舊清秀的熊熙時,林正期忽然對自己產生了厭煩。

為什麼同樣的處境,熊熙看起來卻比自己活得好那麼多?

也就是從那天起,林正期不那麼頻繁的跑出去打球騎車玩遊戲了,可他還是不喜歡學習,準確的說是不喜歡自己成績比那個全年級第一的臭小子差那麼多。然後他就開始報了個美術班學美術,學的還行,起碼最後高考的時候考的還行,考去了b市學廣告設計。

倒是熊熙高考不知道為什麼失手了,沒能拿個狀元什麼的就罷了,填誌願的時候更是倒黴催的沒有錄上一誌願,最後在b市並不那麼出挑的c大讀金融去了。

林正期當年還調侃了句他是不是為了c大出了名的美女多才故意考砸,結果熊熙直接把電話掛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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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正期下樓往小區超市走的時候才發現這是一個和“那個夏天”類似的午後。

“那個夏天”自然是指在學校看見熊熙在樓下衝自己點頭的夏天,林正期覺得那是自己人生一個很重要的轉折點,當然他不會矯情的跑過去跟熊熙說“是你改變了我的人生吼,你這小子還真是不知不覺就能拯救世界呢科科”。

他隻是總會在相似的情景相似的天氣時回憶起那一幕。

買了一堆零食、飲料還有泡麵,林正期一手拎著兩個白色大塑料袋,另一隻手從口袋裏掏出塊薄荷糖,單手拿著用牙把包裝撕開,手指一捏讓糖塊蹦到嘴裏。

最近在戒煙,拿糖戒。林正期覺得自己連尿都有薄荷味了,也不知道會不會糖尿病。

“喵嗚~”

走著走著聽到身後細弱的貓叫聲。

林正期回頭看了一眼,是隻黑貓,眼睛卻是少見的湖藍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