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進玻璃杯子裏,然後一口幹掉。想著到外麵買去。附近就是酒屋。可是結果放棄了。即使喝了酒,什麼都不會改變。她在鏡頭的那側看著我。潛入這裏偷拍別人的我的歪歪斜斜的腦袋和肮髒的靈魂,那個美少女看到了。這麼事實怎樣也不會改變。
牛河離開相機前,靠著牆壁,仰望著浮起汙跡昏暗的天花板。那段時間什麼都沒想。也沒有痛感到自己是孤零零的一個人。也沒有感到黑暗蔓延的昏暗。他想起了在中央林間的那棟屋子的事,想起了草坪的庭院和狗的事,想起了妻子和兩個女兒。想起了那裏照耀著的陽光。然後考慮著兩個女兒的體內有著自己的遺傳因子。有著歪斜醜陋的腦袋和扭曲靈魂的遺傳因子。
感覺到不管做什麼都是無濟於事。所有發給他的牌都用完了。本來手段就不高明。可是不斷的努力,最大限度的利用著不充分的條件。腦子全速運轉,巧妙設置賭金。一段時間內看起來非常不錯。可是手裏已經沒有一張牌了。桌子上的燈撤掉,聚集的人們就會各自離去。
結果那個傍晚一張照片也沒拍。靠著牆壁閉著眼睛,抽了好幾根七星。打開桃子罐頭吃了。時鍾指向九點,到洗漱間刷牙,脫了衣服鑽進睡袋裏。顫唞著入睡。寒冷入骨的夜晚。可是他的顫唞並不是僅僅因為夜晚的寒冷。冷氣是從他身體內部出來的。我究竟該到哪裏去呢,牛河在黑暗中問著自己。大概是我從哪裏來的吧。
少女視線貫穿的痛苦,還殘留在胸口。或許永遠都不會消退。或許很久以前就一直停留在那裏,隻是我現在才發覺那個存在罷了。
第二天早上,牛河吃了起司,鹹餅幹和速溶咖啡的早餐,收拾心情又開始坐在相機前。和前天一樣觀察著進出公寓的人,拍了好些照片。可是那裏既沒有天吾也沒有深田繪理子的身影。隻能看見弓著背的人們,麵對新的一天邁出惰性的腳步。吹著晴朗強勁的風的一個早晨。人們口中吐出白氣,消散在風裏。
不要去考慮多餘的事,牛河想。加厚皮膚,堅固心的牆壁,規則周正的重複每一天每一天就好。我隻不過是機械罷了。能幹又忍耐力強的無感覺機械。從一邊的口吸進新的時間,置換成舊的時間再從另一個口吐出去。存在,就是自身作為機械存在的理由。必須再一次回歸到——那純粹的運轉——不知何時終將迎來結束的永久運動。他堅定起意誌,封上心的蓋子,將深繪理的印象從腦海裏驅逐出去。少女尖銳視線殘留下的痛已然稀薄,現在化作了不時的遲鈍的疼痛。那樣就好,牛河想,那樣就好,比什麼都強,我是有著複雜背景的單純係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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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牛河到車站前的量販店買了小的電暖爐。然後在之前的那家蕎麥屋裏打開報紙,吃了溫熱的天婦羅蕎麥麵。回到房間前站在公寓的入口,看著昨天深繪理熱切的仰視過的電線杆。可是沒有發現任何引起他注意的東西。黑乎乎粗壯壯的電線在空中像蛇一般彼此纏合,變壓器占據一方。那個少女在那裏看著什麼呢。或者是在尋求著什麼。
回到房間裏試著打開電暖爐。打開開關後立馬散步出橘色的光,肌膚也感到了親密的溫暖。雖然稱不上是十足的暖流,有和沒有還是不一樣的。牛河靠著牆壁輕輕交叉手臂,在小小的日光中短短的睡去。沒有夢,隻是想著純粹空白的睡眠。
終結這幸福而深厚睡眠的是敲門聲。誰在敲著這個房間的門。眼睛蘇醒時環望四周,一瞬間沒有意識到自己在哪裏。然後掃了一眼身邊的三腳架,才想起是在高圓寺的公寓裏。誰在用拳頭敲著這個房間的門。為什麼要敲門呢,牛河的意識突然集中,然後不可思議的想到。門上有門鈴。用手指按一下就行。很簡單的事。可是這個誰還特地的敲門。而且是非常用力的敲門聲。他皺起臉,看著手表。一點四十五分。當然是下午的一點四十五分。外麵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