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如初見(2 / 3)

當我醒來的時候,赫成哲的車已經熄火了。我迷糊地睜開眼,定睛一看,才發現居然身在高中門口。

低頭看了看表,淩晨四點。

天空是濃稠如墨的黑,我們借著車內昏暗的燈光對視,卻講不出一句話。

“說說你的這些年吧。”他忽然開口。

我頓了頓:“說什麼……”

“學業、生活、感情,什麼都好。”

“……好。”

我沒有想過,漫長的四年最後幻化成這樣簡短的對話,我感到喪氣。我最感到喪氣是,直到最後,我都沒有忘記胡編亂造出一個男朋友。他與我在溫哥華的大雪天邂逅,我們一同畢業,一起回國。

冥冥中,這曾是我渴望過的,與赫成哲之間的劇情。

聽完我的話,赫成哲久久沒有說話。他將車窗放下來一點,然後偏頭望向窗外隱隱約約的寒月。

我們就這樣各懷心事地坐了好久。

好不容易等到五點多,天漸漸亮了,沿街的店鋪紛紛拉起卷簾門準備做生意。忽然,赫成哲重新關上了車窗,轉頭看我:“下車吧。”

“幹什麼?”我愣怔。

“吃早飯去。”他微微彎起嘴角,“帶你去吃我高中時最喜歡吃的那家早餐。謝天謝地,它還沒有關門大吉。”

【3】

如果你問我,那天之後,我與赫成哲是不是終於一起了?

我隻能遺憾地告訴你,你想太多了。不是所有舊人重逢,都能有一段驚天動地的故事,我與赫成哲在沉默地吃完那頓早餐後,各自回歸了生活的軌跡。

他回到杭州,而我留在了蘇州。

我繼續心安理得地做我的工作狂,隻是偶爾十一點結束工作後,我會情不自禁地繞去那天的早餐店。盡管我知道,此刻它大門緊閉。

我試圖回想那天吃飯時赫成哲對我說過的話,想了很久,也隻想起一句,被我當作敷衍的:“下次有機會再一起吃飯吧。”

這話就跟“回聊”“再聯係”一樣不可信,因為他甚至沒有開口要過我的電話號碼。

想到這裏,我覺得自己簡直是自作多情,訕訕地轉身上了出租車。

所以當一周後,同事叫我,說外麵有人找時,我根本沒想到,那個人會是赫成哲。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許久發不出聲音。

有一起去杭州參加發布會的同事認出了他,開始不懷好意地衝我眨眼睛,我被弄得越發尷尬,隻好先發製人,拽著他往外走。

一路走出辦公室,我總算舒了口氣。調整了一下表情,我抬頭看他:“你為什麼在這裏。”

“我不是說過,下次有機會再一起吃飯。”

我以為……我以為你隻是隨口說說的,這樣的話,我說不出口。

那一刻,一種微妙的情緒在我心底縈繞,我不知道自己是高興更多,還是別扭更多。

但我的大腦卻先我的心一步,做出了反應。

“對不起,我有約了。”說出這句話時,我自己先愣了。

赫成哲也怔了:“你……約了誰?”

“我男朋友。”我發現自己撒謊無須草稿。

赫成哲聽罷,微微一笑,沒再說話。

見他沒有反應,我轉身想進辦公室,赫成哲卻突然一把拉住了我:“那一起吧。”

“什麼?”

“我說我請你們吃頓飯。”

“不要!”我的聲音陡然提高,倏地將他的手甩開。

我們都不說話了。我低下頭。

良久,赫成哲伸出手,將我的頭抬起來,他就那麼直接地,毫不遮掩地看著我的眼睛,我驀地發現,他的眼眶有點紅。

“慕容雪,你知道嗎,我從沒有想過我們還會重逢……我一度以為,你再也不會回來了。”

那一刻,記憶裏的風卷著無數雪花紛遝而至,逐漸將我掩埋。

我覺得有點冷,聲音裏漸漸有了哭腔:“我也沒有。”

【4】

那天最後,赫成哲還是回了杭州,我們沒能一起吃上飯。是他突然接到的一通電話解救了我,從他的言語間我了解到是工作上的事,並且很急。

我送他進電梯間,他按樓層時,手似乎頓了頓?:“你是不是不想見我?”

我將臉別開,沒有說話。

他好像自嘲地笑了笑,電梯門緩緩合上了。

那之後有很長一段時間,是的,很長,長到足以從秋天無聲無息地過渡到隆冬,這期間,我都沒有再見過他。

偶爾我也會去杭州出差,但在晚上與門店代理們聚餐的隊伍裏,一定沒有赫成哲。我不願把這想成是他刻意避開我,我很怕他哪天忽然出現,證明這又是我的自作多情。

十二月,蘇州終於下了第一場雪。

我坐在辦公室裏趕設計圖,回神時,窗外已是萬家燈火。

入夜了,雪卻未停,稀稀落落的雪花砸上窗上,我悵然地推開窗,眺望遠處,桌上的手機卻響了。

我走過去拿起來,發現是媽媽,但按下接聽,那邊卻沒有回應,我又試著叫了好幾聲“媽媽”,依然沒有回應,我有點慌了。媽媽這幾年來一直有很嚴重的高血壓,她一個人在店裏,要真發生什麼意外,也沒人知道。

我急忙抓起包,衝出去。

旗袍店還開在我高中時的那條街,這些年歲月變遷,一切都逐漸變得陳舊,我曾建議媽媽換個地方,但她卻笑著搖頭:“我做的是街坊生意,能換到哪裏呀?”於是隻好作罷。

從溫哥華回來後,我進了現在的服裝公司,因為上班地點離家太遠,我不得不就近租了公寓,每個周末才回家。對此,媽媽從沒有怨言,隻擔心我跑來跑去,會更辛苦。

這樣的雪夜,打車幾乎是奢望,我幹等了十來分鍾,咬咬牙,決定用跑的。

然而這一路,就算自己開車也需要近一個小時,更何況靠一雙腿。

跑了沒多久,我就感覺自己凍僵了。片片雪花砸向我,不多會兒,便化成一攤水,從我臉上淌下。

我又冷又疼又怕,愣怔了一陣,沒有忍住,放聲大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