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夏天刺了一道吻痕在肩頭(2 / 3)

一向躲在角落的林霜晨原本以為霜河會因此感到不適或失落,然而當他偷偷觀察她許久後才發現,原來她從來都可以自得其樂。

霜河喜歡林家的後院,在這幢人情冷漠的宅子裏,那大概是她待的時間最長的地方,包括搬張板凳去做作業,做完作業再為花澆水。她雖然極少說話,嘴角卻總是噙著笑。

林霜晨還記得有個傍晚自己踢完球回家,穿過空曠的大廳,看見洞開的後門外霜河坐在小板凳上寫作業的側影,忽然像是被迷住般,情不自禁地往那個方向走去。

等到走近一些,林霜晨才發現霜河根本沒有做作業,她在一張空白的本子上寫著亂七八糟的句子,見到林霜晨走過來,下意識地捂住,表情有些尷尬:“哥……哥。”

她還是不習慣叫他哥哥,就像他也不認為自己就此多了一個妹妹。他頓時覺得窘迫極了,隻好佯裝大人顧左右言他:“嗯,在做作業?那我先上樓了,記得吃晚飯。”

“我知道。”霜河說話的聲音小得像兔子,耳根也微微紅了,是說謊的征兆,但林霜晨已不介意這些,隻想快些遠離這個家中的禍源——他今天一定是玩得太高興,才會懈怠下來,他本不該這樣。

若是要問林霜晨為何如此畏首畏尾,很大部分原因要歸咎於林家的複雜關係,各個兄妹為了繼承財產鬥得你死我活,而作為爺爺口中最沒出息的孩子的兒子,林霜晨生性隨父,謹小慎微,令天生好鬥狠辣的姑姑十分不齒。

當天晚飯時間,霜河並沒有出現在飯廳,姑姑林喻因為公事外出,也就沒有人在意霜河是否填飽肚子。林霜晨雖有疑惑,卻也很快被家中的壓抑氣氛打消了,匆匆扒完飯,便借口還要複習,逃也似的上樓了。

林霜晨是在自己的房門口撞上霜河的,女孩的身體軟軟的,好像棉花,林霜晨嚇得手足無措,怔怔地問:“你在這裏幹什麼?”

“哥……哥,能幫我一個忙嗎?”霜河站在門邊,慢慢抬起一雙丹鳳眼,眼中沒什麼波瀾,“我最近被一個很可怕的人纏上了。”

【4】

林霜晨至今都不懂,以自己當年的個性,為何會頭腦發熱,應承下霜河的請求。他那麼害怕麻煩的人,竟然一邊點頭一邊送霜河回房間,直到她關上房門,才長舒一口氣捫心自問,難道明天真的要幫霜河去教訓一個什麼都不懂、隻有一身蠻力的小男生?

但終究還是去了。

站在初中部的走廊,林霜晨望著周圍比自己至少矮了半個頭的男生們,難免有些違和感,令他下意識地催促霜河:“到底是哪個?快指給我。”

霜河向來是會察言觀色的,聽林霜晨這樣說,知道他已生了悔意,趕緊指了指不遠處正和旁人說笑的高個壯男生:“就是他。”

林霜晨那年接近成年,一米七五的身高還算標準,可體重輕得可憐,甚至達不到一百一十斤。他像輕飄飄的樹枝,佇立在風中,和麵前身高超過一米八、體重足有一百六的壯漢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你好……”林霜晨這才意識到開始這段對話有多艱難。

壯男生回頭看他,眼裏充斥著不解。林霜晨的額頭上甚至滲出細密的汗珠,老半天才訥訥地開口:“請你以後不要騷擾我妹妹……如果真有什麼,我、我不會罷休的。”

這已是林霜晨的極限,說完這句,他局促地回頭尋找霜河的身影,卻發現霜河竟然在笑,沒錯,很得意的那種笑。

那一瞬間,林霜晨才意識到自己被一個小自己許多的野丫頭擺了一道,在壯男生看神經病一樣的眼神中,他尷尬地掉頭,快速抓住人群中的霜河的胳膊,頭也不回地走掉了。

傍晚學校的人群漸漸散了,霜河見林霜晨走了好長一段都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隻好耍賴蹲在原地不動了:“哥哥,我腳起泡了。”

她抬頭看他的眼神格外自然,想起剛才她騙自己做過的傻事,林霜晨氣不打一處來,回頭厲聲責問她:“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霜河笑起來,嘴角依然是那個很漂亮的弧度。

林霜晨感覺自己額角的青筋都要暴起了,怎麼會招惹上這麼一個小惡魔!他深吸了兩口氣,才算穩住情緒沒有發作:“我是說,你為什麼要騙我?”

“因為無聊。”霜河抬起頭,毫不避諱地直視他的眼睛,“除了阿姨以外,這個家裏的人都好冷淡,我本來以為你會不一樣的……”

沒有等霜河把話講完,林霜晨已經氣急敗壞地打斷她:“少自作多情了!”

他的聲音快穩準,仿佛一把刀,割斷霜河的聲帶,良久,霜河懶懶地抬起眼皮,看得出笑得勉強:“我知道。”

【5】

十二歲的霜河沒能找到林霜晨這個同伴,這是成年後林霜晨一直耿耿於懷的事。他有愧於她,她的童年閉鎖在那座陰森森的古宅裏,不見天日,連同她的快樂一起,還沒來得及萌芽,就已過早地死亡。

自從霜河戲耍過林霜晨那次後,林霜晨再沒有跟她說過一句話,哪怕是將目光短暫地停留在她的身上。霜河就此成了林霜晨心目中壞女生的典範,平日寡言卻開口盡是謊話,每天都在笑,笑容還隱約透著媚態——他不由自主地以成年人的心態去揣摩這個早熟的孩子,最後卻發現自己實在拿她毫無辦法,索性徹底避諱起來。

就這樣,林霜晨與霜河如陌生人般生活在同一空間裏,彼此再沒有交集,也因此相安無事,直到年尾不期而至。

林家作為古舊傳統頗多的一家,一到年底,家中難免變得忙碌。除了家族公司例行的各種會議和慶祝活動,作為家裏人,還要舉行一年一度的小型聚會,參加的隻會是林家的直係親屬,很顯然,霜河將不被算在其中。

林喻曾為了這件事兩次與林家老太爺在書房中爭執——在眾人的眼裏,霜河隻是她瀟灑生活裏不可理解的累贅,但隻有她自己知道,她真心喜歡這個曾躲在去世男友身後的小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