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是強忍著笑意思考著我這句話的可行性,最後笑眯眯地丟下那隻肥貓,轉身回了櫃台:“鯉魚多少錢?”
我抱著手肘對他回以同樣甜蜜的笑容:“我改主意了,我不要錢,我要鯉魚,你親手做的鯉魚。”
這樣有些無理取鬧的話當然是不可以當街隨便找個不相幹的路人說的,隻因那時我對他確實是動了點歪心思,所以才膽敢如此肆無忌憚。
可是,他的下句話讓我差點把自己的舌頭咬出血:“好啊。”
003 今天星星真漂亮啊
至此,他虧欠了我一條鯉魚。至於那條魚日後是清蒸還是紅燒,我想,暫時還沒有人想去關心。
那天我兩手空空地回家,麻利地用鑰匙打開門,果不其然一眼望見了冷冷清清的客廳。我知道這個時間媽媽一定還在臥室裏躲著哭,自然不會有心情做飯,所以當機立斷,撥了樓下小飯館的電話叫了外賣。反正外麵的東西就算再難吃,多吃吃也就習慣了。
窩在小屋子裏暗無天日地做了幾個小時的作業,走出房間時才發現今夜漫天星辰美得令人屏息。老媽當然是沒那個雅興和我欣賞這片星空了,於是,我不由得想到他。
匆匆套了件藍色的呢子外套出門,才發現去他店裏的路我其實輕車熟路。他正坐在那把檸檬黃的椅子上看港劇,電視機裏嘰裏呱啦放的全是我聽不懂的粵語。
我在他身後無聲站了一會兒,他似乎想起身倒水喝,沒想到跟我撞了個滿懷。
“喲,是你。”他抱著肥貓對我笑。
我尷尬地點了點頭算作回應,腦子裏幾乎空白一片,是回憶了許久,才隱約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
隻是,要如何跟他講起呢?難道真要說“今天星星真漂亮啊,咱們一起看吧”這樣的傻話嗎,當然不行,所以我選擇沉默。
隻是,沒想到他起身關了電視,走到門口:“今天星星真漂亮啊。”
十四歲的時候,我悄悄和坐在我身旁的女生討論過“愛情”這個看似廣泛實則空泛的話題。
那時的我酷愛裝文藝青年,所以我故作高深地對她背誦了一段杜拉斯的至理名言。我說:“愛情於我而言,不是肌膚之親,不是一蔬一飯,它是不死的欲望,是疲憊生活中的英雄夢想。”
她就這樣可憐巴巴地被我唬得一愣一愣的,深以為然。而其實,那個時候,我壓根還不懂愛情,直到遇見了他。
愛情是什麼?後來我問他。
彼時的他正眯著眼睛曬太陽,似乎有仔細思索我的話。良久,他答道:“大概就是你心裏想要看星星,他就剛好拉起你的手說我們去看星星吧。”
那一年,他二十一歲,浮誇到有太多可能性的年紀,卻因為對生活沒有太大的野心,而選擇在高中畢業後始終蝸居在一家小小的雜貨鋪。而那一年,我十八歲,麵臨人生的岔路口,有太多太多新鮮的誘惑。
我們坐在他的店裏麵看粵語的TVB劇集《十月初五的月光》,我幽幽地想起了兩年前的星光——
他站在店門口背對著我說:“今天星星真漂亮啊。”
於是,我牛頭不對馬嘴地回應他:“喂,我當你女朋友怎麼樣?”
004 我怕我來晚了,你就被別人拐跑了
他當然是拒絕了我。這樣唐突的、不可愛的告白,相信沒有幾個人願意當真,但這一次,我卻非常認真。
正當我決心苦心鑽研如何才能夠追到他的時候,我卻毫無征兆地被隔壁班的一個叫尹良言的男生告白了。
情書這種已然作古的東西,尹良言不知是怎麼想的,竟然塞了兩封過來,每一封還都是用黑色的碳素墨水筆工工整整地書寫的。
我坐在他的店子裏看信,邊看邊伸手向他討蘋果吃:“嘉意,蘋果!”
那個時候我已經知道他的名字了,所以,更多時候喜歡大大咧咧地直呼其名。他也不跟我計較,順手遞過一個蘋果,還作勢湊過腦袋來八卦:“在看什麼呢,別告訴我說還真有人眼瞎了給你寫情書?”
他那副氣定神閑的樣子讓我很不爽,於是,我就算叼著蘋果也不忘回頭鄙視他:“呸!我怎麼了,你算是說對了,還真有人給我寫情書,還不止一封,是兩封呢——”
我把信紙拿在他眼前拚命地晃,他也不惱,把蘋果核順勢丟在盤子裏,自顧自地攬著大肥看電視去了,弄得我恨不得跳上去掐他的脖子。
本來以為尹良言還算是個內斂的男生,卻沒想到每個男生都有一個隱形的小宇宙。而好死不死的,我這裝傻充愣的行為引爆了尹良言同學的小宇宙,他在某個月黑風高的深夜將我堵在了校門外的巷子口。
“那個,你難道沒有什麼話想要說嗎?”他扶著自己的山地車,試圖對我循循善誘。
無奈我是個沒膽色的人,隻消聽他一句,兩腿就抖得跟篩糠似的:“沒,沒。”
很顯然,我的不配合深深傷害了他那顆青春澎湃的少年心,他的眼睛迅速變得跟兔子的眼睛一樣紅:“你……”
興許是覺得語言不足以表達他此刻的悲情,他不由自主地加上了動作——放倒自己的山地車,一步一步向我逼近。
我壓根沒想到小綿羊被刺激了以後會變身成為大灰狼,腸子都快要悔青了,沒想到這時,不遠處的路燈下響起了一聲響亮的口哨。
尹良言同學到底是沒見過什麼大場麵的人,以至於有一些風吹草動馬上就草木皆兵。他踉踉蹌蹌地往後退了兩步,愣了一愣,趕緊扶起了自己的山地車——不一會兒,就逃得沒影兒了。
“小鐲。”他遠遠地走過來。
我想起這是他第一次叫我的名字,不由得有幾分驚喜,然而還是佯裝慍怒:“你來找我幹嗎,沒見我們正談得開心?”
他也不反駁,蹲下身子就要背我。
“喂!你要幹嗎!”我大窘,語無倫次地叫了出來。
“我怕我來晚了,你就被別人拐跑了啊。”他轉過頭來對我說,聲音裏都是細細密密的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