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命運之縛(2 / 3)

護士一席體貼的話令景夜十分動容,連忙伸出左手:“我不怕痛的。”

護士頓時樂了:“你和我女兒一樣大,她現在在加州留學,我已經有半年沒見她了,我們約好了今年一起過聖誕節。”

這本是稀鬆平常的話,景夜卻硬生生聽出幾分悲涼。沒有人陪伴她過節,她甚至快不記得和父母在一起應是什麼樣的表情和姿態……景夜的眼裏漸漸蒙上了一層濃濃的霧氣。

景夜沒有想到自己會在這樣的情況下與程嶼見麵。周日的午後,微醺的初冬的陽光裏,他那樣閑適地坐在院長房間裏的藤椅上,一轉頭,就看見門口處驚慌失措的她。

院長見到景夜很是喜出望外:“小夜來了?快進來。”

景夜頓時覺得尷尬無比,進也不是退也不是,正掙紮之際,程嶼卻先開口了:“好久不見。”

他對她微笑的姿態從容如老友,景夜一時啞口無言,隻覺得喪氣。

這樣低落的情緒令景夜如坐針氈,直到連笙的小腦袋探進門,她才找了個合適的理由站起來:“連笙你來了。”

那天連笙的精神不錯,不光吃了好幾塊景夜帶來的點心,還背了一段才學的詩。小孩子獻寶的時候總是神采飛揚,期期艾艾地看著景夜,景夜的心就陡然化成一灘水,小心地摸了摸她的頭:“背得很棒,作為獎勵,姐姐可以滿足你一個願望,你有什麼願望?”

聽到可以許願,連笙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我想坐雲霄飛車,就是電視裏說很好玩的那種。”

她說話的時候不好意思地埋下頭,根本不明白,其實這已是奢求。景夜神色一凜,將手又慢慢放在她毛茸茸的頭發上:“好,可是冬天的時候坐雲霄飛車好冷,我們等春天來了一起去吧。”

“太好了!小夜姐姐最好了!”得到允諾的連笙高興地撲進景夜懷裏,那體溫溫暖得令人於心不忍,在場的三個人紛紛別開臉。

後來又玩了一會兒,連笙終於累了,院長看她吃過藥,才將她送回房間。

景夜看了看表,差不多到了和尹蔚珊約定見麵的時間,想起關於連笙的手術還沒有談完,隻好和院長約定下周再來。

“手術費不低,如果真的不行,千萬不要為難自己。”院長不無憂心地答。

“我知道,我會盡力。”說著,景夜瞥了一眼在院子裏和其他小朋友玩的程嶼,打從心裏鬆了口氣,“今天過來,我其實還有別的事想問問您,不知道您還記得嗎……”

3.

景夜沒走出孤兒院幾步,程嶼便跟了出來。天知道他剛才明明目不斜視,是怎麼留心到自己的動向的。景夜不禁感到心虛,趕緊加快了步子。

可任她走得再快,甚至到最後步履匆忙得像是落荒而逃,都沒有本事和鐵了心要追上她的程嶼抗衡。

“我們談談好嗎……”程嶼見她不死心地想繼續走,不得不伸出手擋在她麵前,聲調也不自覺提高,“景夜,你能不能看著我的眼睛,我們好好說話!”

景夜從沒有見過這樣大聲吼自己的程嶼,整個人不由得傻住了,隻知道雙眼直直地望著他,表情很是驚恐。

程嶼根本無意嗬斥她,見景夜被自己震住,心不自覺又軟了下來:“我不是有意想這樣……你能不能不要急著走,我們至少把那天沒說完的話說完。”

那天……景夜一動不動地望著程嶼,似乎在極力回憶。終於,那些四分五裂的記憶碎片被一一拚湊起來,原來他根本沒有回答。在她說出分手的話後,他隻是保持沉默,那樣曠日持久的沉默,幾乎摧垮了她本就已十分脆弱的神經。

她需要快刀斬亂麻,她焦躁地想,然後終於向他吼出那句她知道他最不希望聽到的話——

“你猜得沒錯,我和展戍,就是你想的那樣,我們分手吧。”

她的語速既快又狠,帶著種自虐的快感。她抬起頭挑釁地對著麵如土色的他笑,然後眼前一黑,竟然瞬間倒了下去。

那天是程嶼主動聯係展戍將她接走的,能做到這樣的,除了他,或許再沒有別人。

展戍接到電話趕過來的時候不免多打量了他幾眼,當認出他是那個景夜出車禍時去看她的人時,他對整件事已有了大致的揣測。但他並不願泄露出任何多餘的情緒,那是他和景夜的事,就算景夜與他出現問題,他都不希望自己像個毛頭小子一樣跳出來指手畫腳。他隻想在此刻以長輩的身份去感謝他,而剩下的,就再與他無關了。

景夜忘了自己在那條荒涼的路上和程嶼僵持了多久,直到她覺得腿麻了,才終於認命地開口:“你想要我說什麼。”

“看著我的眼睛,最後再告訴我一次,你那天說的話,是不是真的。”程嶼這樣頑固,明知道問幾次答案都會一樣,卻還是選擇賭,賭自己在她心中的那個位置。

景夜聽到這樣的要求不覺有些啞然失笑,難道正視一個人的眼睛,就能夠洞穿他的靈魂?要是如此簡單,或許他們早是拖著手上學,等一畢業就結婚,兩三年就兒孫滿堂的那類人。

從那樣特殊的環境走出來,景夜最擅長的就是撒謊。對喜歡的人撒謊根本不算什麼,她最大的本事,是不斷地對自己撒謊。

思及此,景夜不禁感到一身輕鬆,調整了下站姿,微笑著與程嶼對視:“你猜得都對,我和展戍,就是你以為的那種肮髒齷齪的關係,你知道我是喜歡你的,但是誰規定我不能同時喜歡兩個人呢?”

景夜的話令程嶼措手不及,她總有辦法給他最致命的打擊。其實他是抱定想法不去相信的,如果她說她不再喜歡自己,或者從沒有喜歡過自己這樣的話。但她竟然毫不知恥地說兩個都喜歡,這讓他把自己的驕傲和原則擺在哪裏?

他又開始恨她了,這股恨大概一輩子都不會徹底消亡,他忽然感到灰心,也許他們真的無法相處。她除了牽引出他生命中最純粹美好的感情外,也打開了他心中的潘多拉魔盒。如果這樣的拉鋸戰重複再重複,那麼三年、五年、十年,就算他們在一起,會不會也變成一雙怨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