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2 / 2)

當初她也是顧忌著若是他們兩兄弟真的內訌了,倒是會教其他有人之心鑽了空子,所以離開京城前往封地江陵這事,還是她親口對江陵王說的。當時江陵王可能還年青,又是心裏最傷心的時候,隻會覺得她是為他好,可是這麼些過來,他大了,心性越發的沉穩了,保不齊就會想明白她那時的私心。

一想到這,李太後就很是覺得心虛。不過便是再心虛,都已經走了九十九步半了,這最後的半步也是一點要走的。

於是她定了定神,便望著江陵王,低聲的問著:“你,想不想見見你大哥?”

江陵王並沒有立時回答。但其實他也知曉,他既然已是回到了京城了,這慶隆帝他自然是要見上一見的。

而他的這不說話在李太後的眼中看來,就是他不想見慶隆帝的意思。她有些著急,便又說道:“阿鄴,都已經過去二十多年了,當年的事你還是沒有釋懷麼?”

江陵王依然是沒有說話。

即便是時光流逝過去再多年,可有些事依然是不能說釋懷就能釋懷的。正是因為當年他將慶隆帝和李太後都當做自己最親近的人,為了他們可以豁出去連命都不要,可是卻忽然的發現,他自認的這些親人竟然是開始疑心他,為了權利可以毫不猶豫的拋棄他,他怎麼能不心寒?又怎麼能釋懷?

李太後見狀,又長歎了一口氣,末了麵上有哀傷之色出現,聲音也低了下去。

“你大哥,哎,是我和阿元怕說了出去引起朝野動蕩,所以一直都隱瞞著,但其實他已經病入膏肓了,連話都說不出來的,隻怕也就隻有這一兩日的功夫了。我也曉得,當年的事畢竟是他這個做大哥的傷了你的心,隻是他現下都這樣了,你就真的不想去見見他麼?就當,就當見他最後一麵吧。當年的事,這些年來他也是一直都懊悔的,你去見他一麵,讓他釋懷了,黃泉路上好歹也讓他沒什麼遺憾了。”

說到後來,她的聲音也哽咽了起來,忙又拿了手絹捂住了嘴,不想讓別人聽到。

江陵王也沒想到慶隆帝是快要不行了,聞言有片刻的茫然,而後他回過神來,便也低聲的說了一句:“那便見見吧。”

慶隆帝現下卻是住在後宮一處較為隱蔽的宮殿裏,內外都有侍衛守衛著,輕易不放人進去。

這些侍衛皆是李太後和司馬元的心腹,也隻聽命於他們二人。

李太後倒也並沒有帶什麼宮人,隻是隨身帶了自己的一個心腹內監,而後便引了江陵王一徑來到這裏。

侍衛長見了李太後自然是沒有阻攔的,立時便躬身行禮,而後便側開身子放行。

李太後這時就問了一句:“太子可在裏麵?”

侍衛長恭敬作答:“太子和琅琊王殿下一直在殿中伺候著皇上。”

李太後點了點頭,轉頭望了江陵王一眼,示意他跟上。

江陵王掃了一眼旁側的這些侍衛,心裏未免有些淒涼之意。

畢竟是一國之君呢,可現下病重了,卻是教侍衛重重的圍了起來,輕易不讓人進去。其實這也和軟禁是差不多了。

進了宮門之後,先是一處小小的院落。

武康石砌成的平整路麵,因著濕潤之故,縫隙裏苔蘚衍生。隻是已是深秋,原本的綠意盎然已然變為褐黃之色。倒是一旁石牆下的那幾竿湘妃竹,映著嶙峋突兀的太湖石假山就顯得尤為的鮮綠可愛。

江陵王隨著李太後踏上了台階,長廊下依然是侍衛眾多。

守候在門側的侍衛推開了身後的兩扇門,彎腰恭請李太後和江陵王入內。

李太後當先走了進去,江陵王卻是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平穩了下自己跳的有些快的心跳,而後才邁步走了進去。

一進屋子,鼻尖先聞到的就是一股濃鬱的檀香之味。隻是再濃烈的檀香味也掩蓋不住夾雜其間的那股沉沉的死亡之味。

江陵王站在門口,沉默的望著殿中盡頭的那張床。

那裏躺著他這輩子唯一的一母同胞的兄長。若幹年前,他們也曾一起玩耍,兄友弟恭,親密無間。隻是後來因著權利兩個字,兩個人心生隔閡,彼此漸行漸遠,終至二十餘年都不曾再見過一次。

隻是沒想到再見時,他的兄長卻是寂寂的躺在那裏,行將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