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戲如人生,人生如戲,到底孰真孰假,倒也是分不清楚了罷。
說到底,唐子期倒是隻覺得入了這門,便恍然是入了新生,那麼多數不清的因果既是拋在了彼岸光陰重重之下,再不見蹤跡。
唐子期漠然地閉上眼,隨著艙門關閉的悶響,世界被黑暗重新覆蓋。恍惚之間似乎是有人在輕聲禪言道——
俗世本無礙,庸人自擾耳。
再睜開眼的時候,唐子期發覺自己已然落定在古舊的棧道上。
秋風掃落葉,塵世亦寒涼,慣生在南方的唐子期覺得這天氣還真是當真地該死,刀削劍刻般的唇角緊緊抿了抿,然後皺著眉將自己的衣襟緊了緊。
這地方是官道,他再次確認,來來往往走路的人並不多,畢竟前不著村後不著店,靠一雙腳當真是要累死也走不下去了。
張了張口,他有點惱火地暗忖這穿越局的腦洞開太大,怎麼就把自己丟在這麼個鬼地方了……
隻是按著唐子期的性子,卻是不想求人的,讓他站在路邊求人載一段還不如叫他去死,所以他隻是沉默著翻自己包裏的東西,背上背著一個包裹,打開是一把嶄新的千機匣,看上去還是相當地好用,然後是幾把完整的陷阱和弩箭,再一翻包,一張……一千兩的銀票。
除此以外,別無他物。
唐子期皺著眉看了一會,確認了就這些東西,索性也就往路邊找了個凸起的地方坐了下來,唐子期對於那個年代的價值觀是當真沒什麼概念,隻覺身無長物到這種地步,想必也不用擔心被人劫財了。
官道上來來往往路人不少,趕著馬車的也有,騎著馬飛馳而過的也有,隻是沒人注意到道旁邊坐著的男人。
也對,就算是世道太平,倒也不是路不拾遺的年代,誰願意平白無故地去載一個陌生人呢?唐子期淡漠地挑挑唇,輕輕摩挲著玉扳指想著接下來的去處。
然而他的去處還沒想好,卻還真有人停了下來。
★★
來人長得極好,騎著一匹倨傲的白馬,在唐子期的身側慢慢停了下來。那白馬似是不耐地蹭了蹭男人的手,換來了男人好脾氣的一聲輕笑。
於是那倨傲無比的白馬瞬間低眉順眼地老實了。
那男人穿了一身淺藍色的衣衫,不知道為什麼一向沒什麼審美的唐子期匆匆掠了一眼不禁也想要讚聲好。這樣的一個顏色搭在其他人身上或是有些怪,隻是放在麵前這高大瘦削的男子身上,就有了種不一樣的風骨在。
唐子期就看著男子一翻身從馬上躍了下來,眉眼之間是雲淡風輕的意思,走近唐子期笑問道:“兄台需要幫忙麼?”
這是……古道熱腸?唐子期一時間有些反應不能地看著麵前長得好看的男人,他貧瘠的詞彙實在不知道該用怎樣的詞語來形容這樣的一個人,將“好看”用在男人身上未免太過輕浮,那麼應該是俊俏?
唐子期默默為自己的形容詞默哀三分鍾,然後寡言少語的毛病發作了:“……謝謝。”
那人於是站定在唐子期麵前悠然笑道:“不客氣,我還沒有幫上你什麼忙,”四處看了看他問了下去:“可惜我隻有這一匹馬,好在離城池也不遠了,需要我載兄台一程嗎?”
唐子期不懂……什麼叫載一程?這年代不同於他所熟知的那個世界,有個車子的話隨便就可以載人一程,那麼麵前這溫雅男子的意思是……要他坐在馬的後麵?
想了想,唐子期答非所問地說道:“兄台似乎很喜歡管閑事?”話剛出口他便意識到自己的語氣似乎是過分涼薄了,隻是習慣於少言的人,倒還真不懂的什麼叫做說話的技巧,於是唐子期說完這一句便緊緊抿了唇沉默下來。
好在麵前的人也是不介懷地緩緩笑開:“的確,我大概是天下最喜歡管閑事的人。”
男子這麼一笑,就好像是雲開雨霽了一般,唐子期本就鮮少近男色女色,竟是忍不住微微偏過頭去,索性蹙著眉說道:“多謝。”
“無妨,”那人欣賞夠了,便低笑一聲叫自家的馬:“浮雲,過來。”
唐子期難得抬眼看了一眼那匹馬,和劍三裏麵的浮雲全然不同的模樣,毛色純粹看上去就是匹良駒,隻是不知道為什麼,唐子期覺得這馬的名字,還當真是符合這男子的很。
人事種種千萬事,浮雲輾轉為何癡。
那匹馬抬著大眼睛看了唐子期一眼,從鼻子裏打了個響鳴,竟是默許了。
男子似有所思地看了唐子期身後的包裹一眼,不動聲色地揚了揚唇角:“浮雲肯讓你坐,說明你們很投緣。”
唐子期一向想什麼說什麼,索性點了點頭涼涼道:“不錯,我與浮雲的確很投緣……”
於是麵前的人便又笑了,動作流暢卻不失優雅地翻身上馬,而後習慣性地伸手過去:“請。”
看著男子伸出來的手,唐子期的神色有些不自在,自己一翻身坐了上去:“謝謝。”
那人看了唐子期一眼,倒是也沒說什麼,隻是雙腿一夾向著前麵的城池飛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