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1 / 2)

"證啥?"

"不是叫你去證樹塌死人這事,是叫你證明,死人這天,馬占山曾經想往你這車軲轆底下鑽來著。"

"這事我能證明!"

閑言少敘。當下,張家山辭了汽車司機,重新鑽入吉普,吉普一個發動,那馬家砭,說聲到,就到了。

馬占山家,一場葬埋剛剛結束。大人孩子,頭上都還蒙著白布,馬家三兄弟,正在門口拆靈棚。

那棵樹,樹梢已經被砍去,搭了靈棚。那樹身還在,隻是,原先是橫在公路上的,現在為了不妨礙車的通行,順了過來,擱在路旁。

今天恰好是十天期限。那馬家兄弟,早就在這裏等錢了。爾格,見小車過來,認得是公路段的,於是停了手中活兒,站著看。車剛停,老大馬牙就湊了過來。

馬牙努了努,做出一副刁蠻狀,上來搭話:"段長,你果然準時,請吧,屋裏坐!"

段長心想,可不能進屋,進了屋子,話說投機了,麵情上下不來,話說得不投機了,這一家老少,正在傷心處,弄不好會被堵在屋裏,打上一頓。自己是幹啥來了,自己心裏清楚,還是疏遠些才好。想到這裏,於是說道:

"先不急著進屋。馬牙,我們這次來,隻有一個任務,是還想仔細看看。上次來,倉倉促促的,看得不仔細!"

"段長,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馬牙見話不投機,心裏有些吃驚,追問道。

"沒啥意思!"段長品著臉說,"事情有些不明白。我們公路段,不能平白無故地挨個肚裏疼!"

"好狗日的,你哄得我人也埋了,路也通了,爾格,嘴巴上安了個轉軸子,上緊了的弦,又一圈一圈地往鬆的綻!"

馬麵、馬腦都是些愣頭兒青,加之父親新喪,心裏都有些不痛快,爾格,見話不投機,一個個嗷嗷叫著,撲過來。

"大哥,少跟他嗦,白費唾沫星子,隻問他一句話,看帶錢來了沒有。帶錢來了,萬事皆休,沒帶錢,先把這小子放展再說!"

段長見了這陣勢,有幾分怯。一想到吉普裏,還有個張家山,就趕緊抬了眼睛,往車裏瞅。

張家山在車裏,一直不動聲色,這時候,一開車門,下來了。張家山的額顱上,有個明顯的火罐印,烏青的一個圓。他的額顱上,還沁著一些虛汗,大約感冒還沒完全好。

"嗯,沒個王法了!馬家的這幾顆灰漢,大天白日的,你們想幹啥?"張家山半截塔一樣的身子,往那裏一站,甕聲甕氣地說。

"哎呀,張幹大,是你!麻紙糊的一張大臉,是處都有個你!你能不能放我們兄弟一馬,不要攬這號閑瓷器。我們是掏騰公家的,又不是掏騰你的!"

見車廂裏突然鑽出個大個子張家山,馬家三兄弟有些怵,但是嘴上還撐得梆硬。

張家山說:"君子愛財,取之有道!掏騰國家的,掏騰個人的,這都不對!馬家侄兒,我跟你大,也都是多年的老相識。咱們窮雖窮,可不能做這號事,讓人指脊背!"

"做什麼事來?你說一說。我大叫樹塌死了,屍首都在那兒明擺著哩!又不是訛人!誰不服氣,誰也往下死!"

"馬麵,你不要聲高!段長請我來,也隻是踏訪踏訪,問個究竟。真的是叫樹塌了,再說;如果不是樹塌的,你可不要哄人!"

"那天有鎮長,有法庭庭長,人家看了的就不算數,就你張家山長了個雞牛牛,尿得高。身正不怕影子斜,你要踏訪,你就踏訪吧!"

"這話說得多好!"張家山說。

馬家三兄弟都不是善茬兒,馬家門前擺開這陣勢,也不敢叫人掉以輕心。言談過往之間,那張家山雖然出語犀利,其實內心也是有些毛的,生怕嚇詐不住場麵,被這兄弟鬧事,惹出一場械鬥來。

爾格,話說到這裏,雙方都還沒有撕破麵皮,見好就收,張家山趕緊拉了段長,跳出圈子,到就近的一戶人家踏訪。

前麵說了,這馬占山老虎不吃人,威名在外,左鄰右舍,凡事都讓他三分。爾格,馬占山雖然死了,可是人怕人是心裏怕,左鄰右舍,提起這馬家,仍然畏怯。那天大楊樹底下的事情,不信沒人看見,隻是,看見歸看見,要叫大家把裝到眼裏的事情說出來,卻不那麼容易。

張家山和段長,到左鄰右舍踏訪,大家都裝聾作啞。問得緊了,左鄰說:"你問的事情,我們不知道!那天是刮過一場大風,正是晌午端,吃晌午飯的時候!"問罷左鄰,又問右舍,右舍也是這號說:"晌午端,還有誰在路上哩!大家都在家裏,正端碗哩!"

問來問去,問不出個名堂,二人隻好灰塌塌地離開了房子,又來到大路上。

段長說:"爾格這人,一點兒覺悟也沒有。事不關己,高高掛起,難怪壞人壞事這麼多!我看,沒訣了,咱們走吧!"

張家山不搭話。他仍圪蹴在路旁,發悶。左鄰右舍的態度,原本就不出他的所料,因此上,他也就對於剛才的失敗並不介意,倒是剛才的問話中,反複出現的"晌午端"、"晌午端"這個字眼,引起了他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