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9章(1 / 3)

快入深冬了,呼出的氣在空中總是漫成一團白霧,那天一早,我就是急呼著一團團白霧奔去了輕軌車站。車已寄放在車行出售,出行我都是坐公交或是輕軌了。

子秋與大表哥已在法院門口等著我,他們將陪我一同去參加調解,舅舅本來也要去,被大表哥阻止了,害怕他受不了當場的劇烈氣氛。舅舅前一晚在電話裏一直叮囑大表哥,不能讓我太吃虧了,本想將調解賠償的事瞞著母親,就因為這個電話,被捅破了。我擔心極了,母親卻沒有多說什麼,最後歎口氣,回到屋裏躺下,背對我們一句話也不說。早上離開時,她仍是躺在床上背對著,我輕聲說出門了,她也不應我。但我剛拉開門時,她卻衝到客廳對我說了一句話。

“如果真能救命我也認了,隻要是你自己願意的,那隻能算是你自作自受,但你千萬別犯傻,一個字兒也不給自己留。”

我回頭看了看母親,一言不發出了門。

子秋在法院大門口衝我微笑,我心中充滿暖意。她堅持要陪我去,聲稱是人多好壯膽,其實她是不放心我,害怕我會受到刺激而留下心理隱患,在現場可以適度疏導我。

我們擁抱了一下,會同大表哥步入法院。

瞿法官安排我們在第三調解室裏等著,她冷冷地打量子秋與大表哥,問我他們是誰,我說是我親戚,她便不再多言了。

調解室裏除了一張桌子跟幾排椅子,別無它物,空間雖然不大,卻是冷颼颼的,窗戶全都緊閉著,仍是寒氣逼人。參加調解的法官就隻有瞿法官一人,她身邊坐著一位年輕人,是書記員。法官坐了一會兒,又起身出去了,書記員在一張紙上寫著什麼,麵無表情地盯著自己的筆尖,不看任何人。法官又進來了,問了聲,還沒來嗎?書記員立刻應道,沒有。法官不耐煩地嘀咕了一句,怎麼今天倒不守時了。法官轉身走去門口,朝走道望了一眼,有人路過跟她打招呼,她衝那人點點頭,再交談了幾句。分開後,法官從口袋裏掏出手機,開始打電話。我聽出這電話是打給弦的親屬的,在催他們快來。掛了電話,法官返回她的位置坐下,對我說了句,他們來了。我木然地看著法官,心裏不由得緊繃起來。

可是過了好長時間,仍舊不見他們的蹤影。我坐在大表哥與子秋的中間,一直盯著對麵的空牆,努力控製著思緒的不穩,子秋與大表哥時而看看我,時而做些別的事情,大表哥起身走去門外吸煙,子秋低頭用手機上網,大表哥將子秋喚出去,他們在門外低語,留我一個人僵坐著。我有時會看法官一眼,她卻始終不看我,隻是忙著自己手中的案卷,或是指點書記員做些事情。我有一種孤立的感覺。

法官終於按捺不住了,又開始打手機,得到的回複是已進法院大門。

我看到大表哥與子秋同時朝一邊望去,倆人互看了一眼,立刻返回調解室裏自己的位置,我也明白是他們來了,內心不再緊繃,竟是期待趕快進入吧,趕快來臨吧,趕快結束吧。

弦的妻子出現在門口,她一身黑衣,素麵,麵容冷豔,目光凜冽。她在門口停了一下,朝調解室裏掃了一眼,當注意到我時,眼眉同時向上微微一揚,但不易察覺。她邁步進來,徑直走到我們對麵坐下,朝法官看去,瞿法官壓著火,冷冷回看她一眼。

法官開始發話後,她便轉過頭來,冷漠地盯著桌麵。

我聽到法官在叫她的名字,季麗娜。她抬頭麵無表情地看了看法官,不言語,對法官的提問隻以頭勢回應。

看來她是一個人來的,裹著一件黑色的羊絨大衣,映得皮膚異常白,頭發燙的大波浪卷,收拾得很妥帖,眉毛畫過了,但未施脂粉,素麵仍難掩她的美貌。我想以我與她的對恃,在外人看來,一定是驚訝的,我無論如何從外貌上也比不過她,更別談氣勢了,她渾身都透著一股高人一籌之勢,有種天生的優越感存在於她的骨子裏,不得不將她想象成出生於非貴即富的家庭,如此一女子,怎會在所愛的男人那裏,失手於我這樣一個普通平凡的女人。

我想起第一次與她的相見,那時她有些瘋狂,眼中充滿仇恨,漂亮的臉幾乎扭曲變形,行為語言無不過激,與她現在的樣子大相徑庭,唯一相同的,便是傲氣猶存。

法官問她考慮的結果是什麼,她冷冷地表示沒有退讓可能。法官被將了一軍般,愣了一下,但立刻又恢複鎮定與威嚴,同時表明由於我的能力有限,無法付出她提出的金額,所以今日的調解就是要好好協商解決這個問題,希望我們彼此都能有所退讓。

這時季麗娜朝我看來,目光逼人。

“你覺得簡弦的命值多少錢?這是能用錢解決的事兒嗎?難道你好意思來跟我討價還價嗎?”

“被害人家屬,現在我們談的是被害人未成年兒子的撫養,還有對你們親屬精神損害賠償的問題,就不要把被害人扯出來了。”法官用提示的口吻說道。

“怎麼能不扯到他,他的死就是直接起因。如果她男人不殺了我老公,能有今天這回事兒嗎?如果不是她勾引我老公,她男人會殺我老公嗎?說到底,這一切都是她引起的,她才該去受罪。”她的口吻尖銳,但語速卻平緩,仿佛在念一段魔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