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得這麼坦誠、真實,她覺得自己好像有些崇拜他了。
“現在,還緊張嗎?”他低聲笑,語氣輕柔。
一陣熱流湧進心底,引起漣漪。“晚安。”她說。
一夜無夢,睡得極其踏實。
早上,沈靜微帶著早飯過來,燕麥粥、黃瓜絲,還有饅頭,真正的中式早餐,一定是她自己做的。
紀念從衛生間裏出來,兩人麵對麵,沈靜微有些意外:“來這麼早?哎呀,不知道你在這裏,沒有給你帶早飯。”
紀念連忙擺手:“沒關係,我回去吃。”說完,拿起自己的包,與他們說了再見後,匆匆離開。
倫敦,又被稱為霧都,每年秋冬,雨水充沛,夜晚,整個城市,就像被籠罩在霧中,霓虹燈閃爍,朦朧的美。
現在,已經入夏,陽光炙熱,烘烤著大地,這個城市的麵貌變得清晰起來。
街道兩旁林立著各種商店,透過落地窗望進去,明亮的光線下,陳列著各種漂亮的衣裙;麵包房裏,飄出誘人的香味;花店外,一束束桔梗、玫瑰、百合、鬱金香擠在一起,姹紫嫣紅,花瓣上還泛著晶瑩的露珠。
身旁,金發碧眼的高挑女郎和西裝革履的男士來來往往。熱鬧、優雅、繁華,卻又井然有序,這些形態各異的景象混搭在一起,卻又完美融合。
紀念發現自己已許久沒有好好打量過這個世界了,她蒙住自己的眼睛,不想看見生活裏糟糕的一麵,卻忘了,她一並錯過的還有一些美好的事物。
紀念獨自遊走在倫敦的街頭,她隨便找了家咖啡店,點一了杯咖啡和一份三明治,聽著店裏的音樂,慢吞吞地吃完。然後去花店選了一束百合和幾枝鬱金香,又拿了一枝馬蹄蓮,牛皮紙包著,簡單卻不失美感。她付了錢捧著一束花,搭上回劍橋的車。
清晨,萬物歸新,人也會有新的心境。
電話響個不停,紀念推開門,來不及放下花就跑去接電話。
“紀念。”是Able的聲音。
她“嗯”了一聲,然後忽然意識到這種語氣透露出的親密和默契,臉頰有一點點燙。
“沒什麼事,隻想確定你安全到家了。”Able說。
“謝謝。”
“不客氣。”他頓了頓,“再見。”
放下電話前,她一低頭,鼻尖碰到手裏的百合花瓣上,一陣清香撲鼻而來,她也不知怎麼了,脫口而出:“我買了一束花。”她說完,自己也愣了愣。
電話裏靜了幾秒,紀念尷尬極了,就在她準備掛電話時,他的聲音再度響起。
“什麼花?”
“百合,鬱金香,還有一枝馬蹄蓮。”
Able想象著她抱著花的樣子,嘴角揚起了一個微小的弧度,緩緩道:“能想象到,一定很好看。”
紀念抿著唇笑了笑:“嗯,特別好看。”
掛了電話,她去廚房拿瓶子,天藍色的水滴形花瓶,放在水龍頭下盛滿水,然後把花枝修剪一下,插進花瓶中。她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的好心情了。
上午十點鍾,查房已經結束,醫生來給Able換藥,他胸口到肋骨的刀傷很深,縫了十四針,因沒有及時處理傷口,與暴徒爭鬥時失血過多,所以導致昏迷,醫生給他打了麻藥後再進行縫針,讓他可以好好休息。
“所以說,身體沒有其他方麵的問題?”沈靜微問醫生。
醫生笑著點頭:“沒有問題。”
“謝謝。”得到醫生的肯定答複,沈靜微才能放心。
醫生離開病房後,沈靜微從包裏拿出幾本書,放在Able的床前,她與他認識十幾年了,她了解他所有的習慣與愛好。放下書,她抬頭一瞥,看見了櫃子上的棋盤。
“紀念送來的?”她問。
Able看了眼棋盤,然後點點頭。
沈靜微看著棋發呆,她想起了剛才的那通電話,心裏忽然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她起身退後幾步,坐在床對麵的小沙發上,端起杯子喝了口水。
然後,她漫不經心地說:“紀念這小姑娘,挺奇怪的。”
Able抬眼看向她。
“你知道她為什麼來英國嗎?”沈靜微問他。
然後,她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和Able說了一遍。
他靜靜地聽著,不發一語,他想起了他們第一次見麵時的場景。他從外麵進來,而她正要出去,兩人無意撞在了一起,她十分警覺戒備地向後退,然後盯著他。
當時,他的心像被什麼紮了一下,透過紀念,他仿佛看見了十幾年前的自己,如同隨時會進行反撲的小獸,對這世界充滿惡意和防範。
後來幾次見麵,她一直是沉默寡言的,一個人在沙發上呆坐很久,期間不發一語,把自己當一團空氣。
十六歲的小姑娘,不應該是這個樣子。他想。隨即,他又覺得自己的這個想法特別可笑,人在什麼時候,該有什麼樣子,從來都沒有一個標準,一切標準都是人們自己的主觀意識。
她發生了什麼事?他也好奇過,但他的好奇心就那麼一點,很快就沒了,他一向不愛管別人的事。
第一次看見她不同的一麵是在和她下棋時,她很專注,可以幾個小時不動,很少有女孩子這麼有耐心的。
而且他還發現,她骨子裏很要強,如果頭一天她在某個地方大意了,被吃了子,第二天,就絕不犯這個錯。哪怕連輸整個下午,她也不氣餒,她是越挫越勇,眼睛也越來越亮。
她的戒備心很強,對誰都有一種防備姿態,但有時和你說話,卻又格外誠懇真實。好強、孤僻、倔強,這都是她的性格。
她的孤獨,並非因意外或受傷導致,看她平常的行為,她是習慣了或是享受孤獨的。她甚至沒意識到自己的孤獨。
在她身上,Albe看見許多矛盾的地方,可偏偏她又把這些矛盾變得十分合理。
又過了三天。
紀念這三天沒有去醫院看望Able,那晚的深夜談心,現在想來,有點像一個並不太真實的夢,他們都是內斂寡言的人,卻無意識地觸碰到了彼此內心的某一角,這讓人覺得有些不可思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