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從來沒有告訴我那筆生意到底賺了多少,金條藏到了哪裏我們也都不知道。不過,我們的夥食衣著卻大大改善了,基本上天天能吃到肉,一周還能吃一兩次館子。我和瓜娃都有了四季換洗衣裳,過去的衣裳基本上是老虎下山一張皮,冬天棉襖棉褲從節氣頭穿到節氣尾,夏天就更簡單了,白天單褂單褲,夜裏全裸。現在冬天的棉襖棉褲都有了換洗的,夏天的單衣單褲也有了換洗的。芹菜的衣裳最多,有什麼好看的花布奶奶就扯回來,帶著她到街口的裁縫鋪量身定做,對此我沒覺得有什麼不妥,更沒有什麼不滿,芹菜是女娃娃,自然要穿得比我們花哨一些。
瓜娃卻很是糾結,單獨跟我在一起的時候就會嘮叨奶奶偏向芹菜。有一次奶奶和芹菜又出去逛街,命令我和瓜娃留在家裏練功。我練了一會兒蹬雲腿之類的功夫,就去練開鎖,開鎖是我的興趣,也是偷懶的由頭,因為經過奶奶核準,我練習開鎖,琢磨各種各樣的鎖頭構造,也納入了練功的範疇。我在屋裏將幾把新近搞到的鎖頭拆了琢磨,其實,我現在已經明白,各種鎖頭,不管外形有多大差異,也不管鑰匙有多大差別,原理都是一樣的,內部構造也都基本相同:彈子、彈簧、卡口、鎖舌等等,隻要能夠掌握這些基本原理,配以合適的器具,就沒有打不開的鎖。
我在屋裏既是練功,也是偷懶,躲避大太陽,節省力氣。瓜娃一個人在外麵練得翻江倒海,一會兒能聽到他蹬雲腿時落地的嗵嗵聲,一會兒能聽到他奔跑時的腳步聲,偶爾還有發力時的吆喝聲。有一陣他沒了動靜,我不經意地朝院子裏瞄了一眼,院子裏沒人,我倒也沒在意,估計他是去了廁所。
奶奶和芹菜嘻嘻哈哈地從外麵回來了,奶奶進我的屋瞄了一眼,告訴我從外麵帶回了涼粽子,要吃自己去拿。芹菜抱著一個包袱,匆匆忙忙進了自己的屋子,我估計可能奶奶又給她做了新衣裳,她跑回去換上讓奶奶看。片刻,從芹菜屋裏傳出了驚聲尖叫。大白天會發生什麼事呢?可能又是她看到了老鼠或者蟑螂之類的爬物。說來也怪,芹菜雖然是女娃子,可是整天跟奶奶在一起打混,膽子也不小,那一回她敢跟胡來一夥人拚命,就是證明。然而,她就是見不得老鼠、蟑螂之類的爬物,見了那些東西就跟見了鬼一樣。
“奶奶,奶奶,你快來看啊……”
今天見到這些爬物叫奶奶,跟往常有些不同,往常她見了這些爬物首先叫的就是我,讓我過去幫她消滅或者驅趕。雖然沒有叫我,我卻也不能假裝沒聽見,我知道,即便奶奶過去了,也得叫我,別看奶奶神鬼不怕,可是見了老鼠蟑螂那些爬物,也照樣縮手縮腳沒了威風,雖然不至於像芹菜那樣驚聲尖叫,卻也沒膽動手殺滅。
我跑了過去,進屋就脫鞋,無論是老鼠還是蟑螂,鞋底子都是最有效的武器:“在哪兒呢?在哪兒呢?”我一手舉著鞋,單腳蹦著問芹菜。
芹菜換上了一件新花衫子,看樣子是正想叫奶奶觀賞,奶奶沒有觀賞芹菜,而是在觀賞手裏的兩件衣裳,更加讓我吃驚的是,那兩件花衣裳都被扯破了,一件的袖筒被撕了下來,一件的衣襟上有一個大口子。
“這是咋了?好好的衣裳扯了幹啥?”我驚問一聲。
奶奶的眼光朝我迫來,滿臉寒霜凍得人心顫:“三娃子,老實說,咋回事情?”
我蒙了:“我咋知道咋回事情?”
奶奶顯然立刻排除了我的嫌疑:“瓜娃子,瓜娃子,你給我死進來。”
瓜娃子答應著,遲遲不進來,奶奶追了出去,我和芹菜也跟了出去:“瓜娃子,你過來。”
瓜娃子裝模作樣地苦練蹬雲腿,此刻剛剛攀上了老槐樹,坐在樹杈上晃腿,臉上的汗珠子就像剛剛從雨地裏跑出來,身上的衣裳也濕塌塌得像是剛從水裏撈起來:“幹啥麼,沒見人家忙著呢。”
奶奶撲過去躍起一把將他從樹上揪了下來:“這世道傻子也想哄人呢,趕緊說,啥意思,不說三天不準吃飯。”
瓜娃子還想抵賴:“幹啥麼,咋了麼?”
奶奶把撕破的衣裳抵到他的臉跟前:“你的意思是這衣裳不是你毀的?”瓜娃搖頭:“不是。”
奶奶扭頭問我:“我和芹菜出去的時候,家裏來過旁人沒有?”
我們住到這裏以後,也不知道奶奶跟我爹是怎麼通氣的,我爹很快就知道了,回來過兩次,每次都給我們帶一些山裏的土產,卻再也沒有給家裏補貼過錢。奶奶也再沒有像過去那樣追在他屁股後麵朝他要錢,我估計現在奶奶有錢了,所以也就沒必要再朝我爹要錢了。可是更奇怪的事情發生了,有兩次雞冠子和雞鱉子兩個人來了,說是我爹缺錢,問奶奶要錢,奶奶竟然也沒有問他們賣藥的錢哪裏去了,二話沒說就給了他們幾百塊大洋打發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