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節(1 / 2)

泰勒自己當然有自己的理由,他認為氫彈的製造實際上使得人類社會“更安全”。作為我們來說,也許隻能衷心地希望科學本身不要受到政治的過多幹涉,雖然這也許隻是一個烏托邦式的夢想,但我們仍然如此祝願。

玻爾還是愛因斯坦?那就是個問題。

物理學家們終於行動起來,準備以實踐為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確確實實地探求一下,究竟世界符合兩位科學巨人中哪一位的描述。玻爾和愛因斯坦的爭論本來也隻像是哲學上的一種空談,泡利有一次對波恩說,和愛因斯坦爭論量子論的本質就像以前人們爭論一個針尖上能坐多少個天使一般虛無飄渺,但現在已經不同,我們的手裏現在有了貝爾不等式。兩個粒子究竟是乖乖地臣服於經典上帝的這條神聖禁令,還是它們將以一種量子革命式的躁動蔑視任何桎梏,突破這條看起來莊嚴而不可侵犯的規則?如今我們終於可以把它付諸實踐,一切都等待著命運之神最終的判決。

1969年,Clauser等人改進了玻姆的EPR模型,使其更容易實施。隨即人們在伯克利,哈佛和德州進行了一係列初步的實驗,也許出乎貝爾的意料之外,除了一個實驗外,所有的實驗都模糊地指向量子論的預言結果。但是,最初的實驗都是不嚴密的,和EPR的原型相去甚遠,人們使原子輻射出的光子對通過偏振器,但技術的限製使得在所有的情況下,我們隻能獲得單一的+的結果,而不是+和-,所以要獲得EPR的原始推論仍然要靠間接推理。而且當時使用的光源往往隻能產生弱信號。

隨著技術的進步,特別是激光技術的進步,更為精確嚴密的實驗有了可能。進入80年代,法國奧賽理論與應用光學研究所(Institutd’OptiqueThéoriqueetAppliquée,OrsayCédex)裏的一群科學家準備第一次在精確的意義上對EPR作出檢驗,領導這個小組的是阿萊恩阿斯派克特(AlainAspect)。

法國人用鈣原子作為光子對的來源,他們把鈣原子激發到一個很高的量子態,當它落回到未激發態時,就釋放出能量,也就是一對對光子。實際使用的是一束鈣原子,但是可以用激光來聚焦,使它們精確地激發,這樣就產生了一個強信號源。阿斯派克特等人使兩個光子飛出相隔約12米遠,這樣即使信號以光速在它們之間傳播,也要花上40納秒(ns)的時間。光子經過一道閘門進入一對偏振器,但這個閘門也可以改變方向,引導它們去向兩個不同偏振方向的偏振器。如果兩個偏振器的方向是相同的,那麼要麼兩個光子都通過,要麼都不通過,如果方向不同,那麼理論上說(按照愛因斯坦的世界觀),其相關性必須符合貝爾不等式。為了確保兩個光子之間完全沒有信息的交流,科學家們急速地轉換閘門的位置,平均10ns就改變一次方向,這比雙方之間光速來往的時間都要短許多,光子不可能知道對方是否通過了那裏的偏振器。

作為對比,我們也考察兩邊都不放偏振器,以及隻有一邊放置偏振器的情況,以消除實驗中的係統誤差。

那麼,現在要做的事情,就是記錄兩個光子實際的協作程度。如果它符合貝爾不等式,則愛因斯坦的信念就得到了救贖,世界回複到獨立可靠,客觀實在的地位上來。反之,則我們仍然必須認真地對待玻爾那看上去似乎神秘莫測的量子觀念。

時間是1982年,暮夏和初秋之交。七月流火,九月授衣,在時尚之都巴黎,人們似乎已經在忙著揣摩今年的秋冬季將會流行什麼樣式的時裝。在酒吧裏,體育迷們還在為國家隊魂斷西班牙世界杯而扼腕不已。那一年,在普拉蒂尼率領下的,被認為是曆史上最強的那屆國家隊在一場經典賽事中驚心動魄地擊敗了巴西,卻終於在點球上敗給了西德人。高貴的紳士們在沙龍裏暢談天下大勢,議論著老冤家英國人是如何在馬島把阿根廷擺布得服服帖帖。在盧浮宮和奧賽博物館,一如既往地擠滿了來自世界各地的藝術愛好者,塞納河緩緩流過市中心,倒映著艾菲爾鐵塔和巴黎聖母院的影子,也倒映出路邊風琴手們的清澈眼神。

隻是,有多少人知道,在不遠處的奧賽光學研究所,一對對奇妙的光子正從鈣原子中被激發出來,衝向那些命運交關的偏振器;我們的世界,正在接受一場終極的考驗,向我們揭開她那隱藏在神秘麵紗後麵的真實麵目呢?

如果愛因斯坦和玻爾神靈不昧,或許他們也在天國中注視著這次實驗的結果吧?要是真的有上帝的話,他老人家又在幹什麼呢?也許,連他也不得不把這一切交給命運來安排,用一個黃金的天平和兩個代表命運的砝碼來決定這個世界本性的歸屬,就如同當年阿喀琉斯和赫克托耳在特洛伊城下那場傳奇的決鬥。

一對,兩對,三對……數據逐漸積累起來了。1萬2千秒,也就是3個多小時後,結果出來了。科學家們都長出了一口氣。

愛因斯坦輸了!實驗結果和量子論的預言完全符合,而相對愛因斯坦的預測卻偏離了5個標準方差——這已經足夠決定一切。貝爾不等式這把雙刃劍的確威力強大,但它斬斷的卻不是量子論的輝光,而是反過來擊碎了愛因斯坦所執著信守的那個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