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並不想見蘇幕,自打我從龍門城樓上跳下來,我就沒打算與過去的人還有甚麼瓜葛。
我爹死後,我在那幾個月裏跟著蘇幕東奔西走,我原本是感激他的,後來知道他是項人,再後來,他非要娶我,我便和他成了親。真要說起來,我還是他的妻子,他依然是我的丈夫。
但我跳了城樓,一切都不同了,許多人都以為我崔蓬蓬死了。
死了也好,死了不受羈絆,死了才不被人惦記。
段妃說讓慕舒將軍護送我們出城,下頭的軍士回道:“回娘娘,慕舒將軍此刻並不在城中。”
“不在城中,他人在何處?”段妃道。
李絳將話接過來,“段姐姐何必非要慕舒將軍送,照我看,讓別人送也是一樣的。”
我知道李絳也不願意我和蘇幕見麵,她早先還在挑唆蘇幕為我報仇,但我也不想戳破李絳,如果非要把話說開了,我方才就自己進去,直接對上蘇幕,何必繞這麼大一個圈子。
我低頭拉落玉的衣袖,“落玉姑娘,我想今天就回程。”
落玉問我,“你有急事?”
我點頭,“我有事情想同壽王爺說。”
落玉在大事上向來很有分寸,她開口道:“不勞幾位娘娘操心,我們如何來,自當如何返,還請娘娘賜下令牌,我們今晚出城。”
“為何這樣著急?”段妃問。
李絳截了她的話,“人家要回去自然有人家的道理,哪有段姐姐這樣強行留客的。”
西海的皇城好出,這裏歌舞升平,民風也開放,段妃給了我們一塊令牌,守城的兵士看了一眼,就放行了。
“慢!”
一匹駿馬馳騁而來,“前方何人,早已過了出城時間,為何此時出城?”
我垂著頭,該來的躲不掉,後頭正是蘇幕。
馬車停在城門口,落玉下車,隻聽她道:“我們自殷而來,剛剛從西海皇城出來,因宮內晚宴耽誤了時辰,現得段妃娘娘允許出城。”
我在馬車裏坐著,明兒問我,“姑娘認得那人?看樣子是位將軍。”
我當然認得蘇幕,他將我從金陵城帶出來,又強行落了我的孩子,我走投無路,隻有依靠他,後來進了狼窩才脫離了他這個虎穴。
馬兒在外頭反複踢踏,落玉道:“若是將軍看完了,請將令牌還我,即刻放行。”
“馬車裏還有何人?”
那馬兒就在馬車外頭轉悠,隔著一層車簾子,我都能感覺到馬的噴氣聲。
“都下車來,本將軍......”
我沒有做聲,蘇幕現在好大的官威,與我們初初到項時已不可同日而語。
或許是葉清臣的給他的情報起了作用,我嘴角輕笑,真要算起來,還是我崔蓬蓬的功勞。若不是我,蘇幕又哪裏來的籌碼與葉清臣談條件。
有些事情不去想,就什麼事都沒有,有時候剖開了想,便覺得無趣得很。
蘇幕想往上頭爬,不靠著我這個沒用的女人,他又能拿甚麼交換呢。
落玉已經不耐煩,“這位將軍是否放行,若是依舊無故阻攔,那我們回西海皇城,此刻就找梁皇後當麵說個明白。”
蘇幕終於開口:“放行。”
我坐在馬車裏,既無喜悅之感,也無劫後餘生的慶幸,我唯一隻覺得,應當是蘇幕瞧見我覺得不好意思,他才應當愧疚。
我又不虧欠他甚麼,為何要活的這樣惴惴不安。
天快亮的時候,我們進了龍門城,我掀開車簾,手伸出去,外頭有些悶,也沒有風。我手放在外頭,一滴雨水落下,砸在我指尖上,似要開了花。
又行了一盞茶功夫,車夫將馬車停下了,明兒來扶我,“姑娘,咱們到了。”
細雨淅淅瀝瀝落下,我抬腳進了院子,卻覺得周圍冷颼颼的,不似平常有丫頭婆子的交談之聲,今日的早晨,格外冷清。
我側耳去聽,也沒聽到甚麼東西,落玉很安靜,明兒也很安靜。
我說:“怎麼了?”
明兒沒有說話,過了許久,才聽落玉道:“王爺,節哀順變。”
節哀?
我腦子有些悶,誰死了。
‘砰’,驚雷乍響,一道猩紅的閃電帶著焦黃的尾巴從天邊劃過,我連忙轉身去拍身上細碎的雨水粒子,我鬥篷的帽子裏鋪著厚厚一層水珠,我扭著頭,使勁拍了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