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1 / 2)

月亮已經上來了,先頭服侍我更衣的四個丫頭列成一隊在前頭打燈籠,我在後頭走著,感覺竟與宮裏的娘娘的要出巡差不多。

我抓住最尾巴上的那個丫頭,道:“咱們這是去哪裏?”

那丫頭低頭微笑,“崔姑娘錯了,不是咱們去哪裏,而是崔姑娘一個人去。”

我抬頭看她,“為何我一個人去?”

丫頭回:“因為家主吩咐了,他有話同崔姑娘說。”

許語冰有話同我說?

我扯那丫頭的袖子,“姐姐能否告知蓬蓬,家主有何事同蓬蓬說?”

說我一點不緊張是假的,開甚麼玩笑,我崔蓬蓬武功不高,等級最多三腳貓,我崔蓬蓬家世不厚,算上往昔風光,如今最多也就是個明日黃花。許語冰單獨要見我,又似擺布玩物一般折騰我,此刻還要請我去長江之上遊船,哎,許家家大業大,就是今日將我秘密沉屍江底了,也是沒人來尋我的。

看,我已經顧不上甚麼出息不出息了,拉著人家家裏隨便一個丫頭就開始稱兄道弟,姐姐妹妹喊得親熱,我過去在家裏與天香都不曾這般,真是家道崩殂,虎落平陽被犬欺呀!

那丫頭看似溫柔,實則又不吃我姐姐妹妹這一套,她還是低頭笑,“崔姑娘去了就知道了,家主的事情,問婢子們,婢子們也是不知的。”

嘖嘖,許家個個都是成了精,這小小一個掌燈丫頭,嘴巴都這樣難以撬開,難怪朝中重臣都換了幾代,帝王都有個缺錢的時候,這些年來,唯有許家富貴不倒,威武不屈。

我纏不贏那丫頭,說了一路,甚麼都沒問出來,反而教自己沉入無限哀思裏。我想了又想,其實我爹爹既當我是個男孩子般縱容,又拿我是千金小姐一般愛護,如果他當日能嚴格一點兒,若當我是個男孩子,則盡心培養我繼承家業,我大抵也不會如此荒唐。

如若我爹爹隻當我是崔府的千金小姐,那更簡單,早早替我尋一門親事,等我嫁了人,也沒有甚麼機會同自己家裏的先生夾纏不清,私相授受了。

我悔極了,我悔自己終日無所事事,先生跟了七八個,本事沒有學到一二分,我恨自己明明資質尋常,卻不知天高地厚,甚麼事情都想著摻和一腳。我在外頭多管閑事,和李絳一起找段其瑞的晦氣,就是我狂妄了。即便李絳身份再尷尬,她再不受寵,也是皇家的郡主,如今我想明白了,皇家的一隻螞蟻,也比我等常人的性命珍貴許多。

我想得很多,往事如潮水一般密密麻麻,洶湧撲麵而來。

原諒我用了這樣沒有文采的修辭手法,若是葉少蘭聽見了,他大概會低著頭,微微咳一咳,好掩飾他的小小不滿。其實這樣也沒用,難道他咳嗽幾聲,外人就不知我是他的學生了嗎。

“崔姑娘,請上船。”

旁邊赫然響起一個低沉的男子之音,我嚇了一跳,方才嬌滴滴的小婢怎麼驟然成了這樣嗓音?

再抬頭時,我又看見了洶湧潮水,在江中滾滾,朝我撲麵而來。很抱歉,我不是故意又要用這樣不登大雅之堂的修辭手法,而是我真真正正站在了江邊,江上波光粼粼,月色傾瀉如許,口岸邊上停著一艘快艦,這種形製的快船我認識,葉少蘭教過一回,這種快船是工部的製式,叫黃龍。

我不知那隊小婢究竟帶了什麼路,或者許家後院離這江邊究竟是多遠,我記得我一路隨著她們,根本連大門都沒出,隻是在烏衣巷一般的窄道裏拐了兩個彎兒。

此處已經是江邊,我看見停在邊上的黃龍,心中打了個突突,許語冰該不會真的為了那三十萬兩的銀子,就地將我沉屍吧?

不,我還不想死,我崔蓬蓬不能死!

想到此處,我開始去深層次思考自己為什麼不能死這個論題。到底為什麼呢?如果因為我爹的深仇大恨,我已經知道我爹死於朝堂陰謀,對於陰謀這一塊,我相信不止我自己六竅不通,七竅不明,我懷疑我爹自己都是懵懵懂懂一知半解的。

那是為什麼呢?為了我美麗的愛情?那也不對啊,我和葉少蘭過去師徒名分,於理不合,如今他官運亨通,我又是罪臣之女,更是不般配啊!

我搖搖頭,我還是愚鈍,因我實在想不明白,我為何不能死。

生死是遙遠的距離,可我走向那艘黃船的每一步,都覺得自己每一步都步步生蓮,快要度化,或許還能放下屠刀,立地成仙。

不要問我為什麼不是成佛,因為我崔蓬蓬想成仙女啊,做個佛陀有什麼好,我連法華經都念不清楚,更不要逼著我宣傳佛法了。還是做仙女好,正好去瑤池看看,我的長相上了瑤台,會了情郎,會不會真的拉低整個瑤台的集體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