獅子樓下。
晚風吹得獅子樓旁的布帆獵獵作響,我抬頭瞧了樓上一眼,這裏的獅子頭、這裏的烈酒,我實在都再熟悉不過。我十八歲生日那天,崔相國包下了整間獅子樓為崔家的大小姐崔蓬蓬慶生。當然,我還不能忘記的是,那一晚上,我從一個情竇未開的小姑娘成了一個揠苗助長的女人,一個假女人。我腦子不好,身體成長了,成熟了,也能孕育生命了,可我內心裏隻是一個躲在我爹身後為非作歹的小怪物。
許多人同我說,崔蓬蓬你要堅強,你從滅頂之災之中都能活過來,你怎麼就不能長大呢。不,我不想長大,如果可以,我寧願我爹重新活過來,而我也從未遇見過一位姓葉的先生。我希望他從未教我泡茶棋藝,從未指引我欣欣向榮,也從未在我生命裏盛開過。
我捏著手掌,小桃問我:“崔姑娘,你......?”
你欲如何?
三樓很安靜,整條過道裏都空蕩蕩的,小桃看我,我指著走道的夾縫,衝她點頭。我如今瘦得厲害,卡在牆角與廊柱的夾縫裏,也還輕鬆。小桃看我躲好,她翻身一動,直接翻上了廊柱。
外頭有動靜,裏頭自然是瞧得見的,果不其然,小桃的身影子一晃,裏頭就問:“誰?”
簡直是廢話,還能是誰。我撇撇嘴,就看見了李綸那個廢物從裏頭探出頭來,我看小桃,她自廊柱上直接躍下,一掌劈昏了李綸。
李綸鬆垮垮暈在門口,那門縫又開得大了些,我盯著那頭,預備給裏頭的宋韻昀來個出其不意,攻其不備。誰知我等了半晌,也不見裏頭有人出來,我再看進去時,瞧見了一張我再熟悉不過的臉,葉少蘭。
我從牆角縫兒裏走出來,小桃看我,我衝她搖頭,示意她別動。我說:“我看見熟人了。”
李綸暈過去了,屋裏還有兩個人,一個是我正準備要手撕的婆娘宋韻昀,還有一位穿白色錦袍的年輕公子,我崔蓬蓬決計想不到會在此處遇見的人,葉清臣葉先生。
宋韻昀很漂亮,她穿霜色的雲錦袍子,袖口和腰間都有極為繁複的花紋繡色,她做男子打扮,頭上還係著碧玉帶。我望過去,竟似當年在聽竹軒與李綸李絳一道初遇她一般。
宋家的美人瞧過來,一雙很有些神采的眼睛望著我,說:“崔姑娘大駕光臨,不知所為何事?”
我被宋韻昀的一雙眸子掃著,她那眼神兒似乎在說,看什麼看,你男人在這裏,你捉奸來了?
“崔蓬蓬不請自來,得罪了!”
囉嗦甚麼,管我來做甚,反正沒什麼好事。我伸出手就往那小娘們的喉嚨抓過去,蘇幕教過了,不動則已,動就是殺招。我跟著蘇幕別的沒學到,這動手先搶個先機的理論還是學得不少。我手很快,本來已經勾到宋家這位美人纖細標致的鎖骨,但我還沒用力,我的頸上已經豎起一柄尖刀。
我側目去看,葉少蘭白衣黑發,他手裏握著一柄不知道哪裏弄來的匕首對著我的脖頸,他說:“崔蓬蓬,放開她。”
我不知道如何去形容我當時的感受,那時那刻,我心中大概隻有一個詞去總結我們三人的關係,“狗男女!”
沒錯,狗男女!我和葉少蘭是一對狗男女,葉少蘭和宋韻昀也是一對狗男女。
此刻奸夫的寒冷匕首指著我的頸間,我不知道哪裏來的一焚俱焚的勇氣,我直接勾上了宋家婆娘的脖子,而葉少蘭手中的匕首也劃過了我的頸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