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番外一(1 / 1)

我自幼家境不好,父親是個屢試不第的秀才,自我有記憶起,父親就老是說:“我這一輩子就虧在沒有上進的門路,想我讀這麼多聖賢書,卻如遊龍困淺水,隻會遭蝦戲。”

父親很鬱鬱,他去世得也早,不過三十五六的年紀,就開始滿頭白發,還不到最後,已經心脈衰竭,藥石無靈。

母親是個繡娘,她沒有讀過甚麼書,卻將父親留下的書本都當作寶貝一樣留存,直到我識字,她才將這些書本交與我,那模樣,就似交代了祖傳的價值連城的寶貝。

所幸,我書讀得很好,我十一歲中秀才,得了案首。等到我要去鄉試的時候,母親帶著我走了六十裏的路,我們從不亮就出門,走到日暮,再走到月升。

母親很疲憊,但她卻擔憂我疲憊,她拿出一錢碎銀子,我生平第一次住了客棧。

客棧並不奢華,母親卻睡了一個好覺,父親去後,家裏的家私器物再也沒有換過,包括床。母親的床是用白木那種雜木所製,這種軟木頭,夏日裏逗蒼蠅蚊蟲,冬日裏則發出枯木般脆脆的響聲。有好幾次,我都想勸母親換了那張床,可話到嘴邊,母親又已經開始修修整整。我知道,她是不會換了那張床的,就如她不會忘了父親一樣。

那一年,我十五歲。

我的學業無疑是順利的,我中了鄉試,十五歲,得了個解元。

我高興得很,我以為我是咱們大殷朝開科以來最年輕的舉人,後來,有人同我說,不是的。

我沒有問那個更年輕得了解元的是誰,因為我其實不信,我知道自己的能力,知道自己的聰慧,我更知道,我的努力。

我從不聞雞起舞,因為在雞鳴之前,我已經起來了。我也不映雪讀書,因為我整夜整夜的,燈火就未曾熄滅過。母親替人針織紡線所得來的錢,全部都費在了我的筆墨上,還有那夜夜燃起的燈火。

又三年過去,我去考會試。我落榜了。

別說擠進一甲二甲,就連三甲的同進士,我都沒擠進去。

母親安慰我,不要灰心,來年再考。

我不忍心說的是,哪裏是我文章作得差,我是出身太差啊!這一年裏,我有些灰心,但老母親一日日的老去,我又不敢太灰心,隻得振作起來,另尋出路。

聽同科的學子們說,他們說來年要換主考官了,我打聽是誰,他們說是要換一個姓紀的學士。姓紀的學士,我長居鄉裏,又哪裏知道甚麼姓紀的大學士。

在他們的慶功宴上之時,我聽那位堪堪擠上三甲最後一名的進士說:“朝廷變天了,來年的科考都要換人了,你們今年考不上,未必是壞事,來年隻管繼續,或許還能得個更優的名次。”

我終於聽了個七七八八,原來今科取士的考官是宰相陸青羽的人,而明年取而代之的是費銛費大將軍的女婿,紀明澤。

那人金榜高中,醉了酒,說話也沒個遮攔,“紀明澤過去就曾經主持過科考,那是乾元三年還是四年的事情,當年他被削了官,革了職,你們猜,這十多年過去,他怎麼又回來了?”

我垂了眼睛,能是為何,隻能是聖上要啟用費大將軍了。為了費大將軍,所以重用他的女婿。

我沒猜錯,紀明澤的回歸,預示著陸青羽一黨要倒台了。

一年以後,我隨其他學子一起,去拜訪了這位消失十多年的大學士。

我們一行十多人,學士府留了我們晚飯,我當時就想,機不可失。

我假借迷路,轉到了紀大學士的書房裏。我承認,這都是些小伎倆,可小伎倆又如何,管用就行。

紀明澤並不是七老八十的老頭子,他三十上下,很年輕。他見到我,便笑著說:“腳都沒踏進仕途,這就急著來走後門了?”

我微微垂著頭,是的,我是來走後門。可終有一日,我也會站在高處,像他一樣,俯視眾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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