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轉,但齊妍還是要聽聽她自己的感覺,才能做專業判斷。

“那個夢還常常會做嗎?能不能說給我聽?”

在巴黎發生的事,即使不願去回想,也常以夢的形式出現。長安慢慢不再害怕了,支離破碎的片段,也能連貫起來說給她聽。

是的,長安其實是記得的。她記得那天駱敬之說要去兌換一點歐元,讓她在車站等。她等了很久,他都沒有回來。她心裏害怕,可又不知道應該怎麼辦。

太陽偏西的時候,車站突然來了很多警察,帶了排爆裝置和警犬,如臨大敵的樣子。人群被疏散,車站拉起警戒線,她才真的慌了,因為不知道可以去哪裏,她跟敬之約好要在這裏等,一旦離開,他會找不到她吧?

恐慌的人潮不管這些,推擠著她往外走,踉踉蹌蹌的,她摔倒在地上,半邊身體震得發麻,痛得一時都站不起來。

有人踩到她的手指,她疼得哭了,這時有雙手從後麵拉住她的胳膊將她扶起來。

她不認識那個人,甚至也沒有看清他的樣貌,隻記得他頭上的鴨舌帽壓得很低,是位年輕的亞裔,大概跟駱敬之差不多大年紀。

“會不會那個人就是敬之?”齊妍問。有時記憶會騙人,尤其在那種緊張的時刻。

長安搖頭。駱敬之下顎的弧度,身上剃須水的氣味她全都認得,不可能錯認。

何況那個男人還問她要去哪裏,聲音有一點沙啞,跟敬之也完全不同。

他們同路,一起往巴塔克蘭劇院去。她記得敬之說要帶她去劇院看一場演出,車站不能繼續等了,說不定能在那裏碰見他。

幾乎是漫無目的地走,要不是身邊有那個陌生的男人,她大概很快就會迷路。

沒想到在劇院音樂廳有另一場真正的恐怖襲擊等著他們,廳內幾百號人被劫持作人質,拿自動□□的匪徒最後瘋狂朝人群掃射……

又是那個陌生男人,將她死死按壓在地上,展臂護住她,子彈像是貼著耳朵似的飛過,尖叫聲、哭喊聲、呼救聲夾雜著重物到底的聲音,和鮮血的味道一起彌漫開來。

即使語言不通,也能感覺到那個美輪美奐的音樂廳內此刻滿是絕望,仿佛人間煉獄。

她伏在地上瑟瑟發抖,直起腰時摸到鮮血滑膩的觸♪感,可她的身體並沒有疼痛的感覺,受傷的人不是她。

她想尖叫,喉嚨裏卻像堵了一團棉花,發不出聲音,隻能呆呆看著身旁的男人,看汩汩的鮮血從他手臂流下來reads;。

“不介意的話,把圍巾借我包紮一下。”

他從容不迫,仿佛受傷的人也根本不是他,那傷沒有痛在他身上。

長安意識到他是在跟她說話之後,二話不說就將脖子上的burberry取下來給他。

“按在這裏,打個結。”他教她最基本的應急包紮,她顫著手照做,已經忘了前一刻想要尖叫的驚恐。

此時此刻,沒有什麼比活命更重要。

“你力氣不夠啊……”男人戲謔地說,“要用力綁緊一點,不要緊,我不怕疼。”

後來很長時間,長安在夢裏都還能聽到男人低沉的嗓音帶一絲戲謔地對她說“不要緊,我不怕疼”。

平時一點小事都要學很久才能做好的她,居然幫他止了血,但也已經用完了全身的力氣。

最後,有一百多人在那場襲擊裏喪生。

駱敬之跟她是徹底走散了,後來是通過大使館,他才在醫院裏找到她。他看上去也是驚魂未定,憔悴,又有些忐忑,在她身旁坐下,問道:“你沒事吧?”

長安看著兩人交握的手,眼淚啪嗒啪嗒落下來,撲進他懷裏放聲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