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改良術前準備,有好的經驗方法從不藏私,甚至每次手術前他會偷偷複查準備措施——他怕年輕醫生們出錯,但又怕別的醫生知道他會檢查,就降低警惕。我今年六十六,按道理該退休了,為什麼不走?我不是倚老賣老,也不是要霸住這個位子,是我不放心,怕他弦繃得太緊,哪天突然斷了,沒法收拾。”
伏苓咬著唇不知該說什麼,正在此時手機響了,是趙啟明的報喜電話,說裘安生了個女兒,足有七斤重。趙啟明在電話那頭激動得跟什麼似的,要伏苓趕快過去看她的幹女兒。謝主任好像還有些什麼話想說,卻最終沒有說出口,隻說讓伏苓盡早決定何時手術。
因為要防止交叉感染,產房一天隻許進去探視兩次,時間也有限製。伏苓進去跟他們賀喜,怕人多添亂,很快又出來,走廊裏碰到邰明明正教育一個老太太,要給她兒媳的產房勤通風,老太太幾次抗議,說原來坐月子都不能開窗。邰明明費了老大一頓唇舌,終於說服老太太。
老太太走後,邰明明扶著欄杆撫著額頭喘氣。伏苓猶豫良久,終於鼓起勇氣開口:“我聽說醫院要給他停職的時候,是你站出來幫他——”
“沒什麼,你不用放在心上。”邰明明很灑脫地揮揮手,“如果醫院不能給醫生做主,那就太令人心寒了。”聊了兩句又有人找邰明明,伏苓隻好轉回探視區,正聽到裘安和趙啟明在產房裏說話。
“你說伏苓這樣,以後怎麼辦呢?好不容易她跟裴醫生說要結婚,我以為她真的守得雲開見月明了,結果搞成這樣!”
趙啟明也歎了一聲:“其實裴醫生人真不錯,是個厚道人。”
“葉揚跟你是室友哦!”
“一碼歸一碼,你記不記得,伏苓剛查出來心髒有問題的時候,我陪你來醫院做過一次產檢?”
裘安點點頭。
“當時我就碰到裴醫生來找邰醫生,原來他們倆以前是男女朋友。我聽到邰醫生問裴醫生,為什麼選在這時候跟伏苓結婚?裴醫生說,伏苓心理壓力太大,結婚是一劑安慰劑,可以減輕她對未來的惶恐。”
“你是說——裴醫生知道伏苓生病所以決定跟她結婚?”
“誰在前誰在後就不清楚了。”趙啟明慨歎道。
裘安懷裏的女兒忽然哭起來,哭聲驚醒伏苓,逃一般跑出探視區,生恐被他們一家人發現。
一路跑到走廊上,正見樓下邰明明和另一個男醫生並肩而行——邰明明身量頗高,一身白袍在蕭瑟秋風裏顯得越加瀟灑,伏苓回想起方才和邰明明的對話,隻覺羞憤欲死。
以前每次見到邰明明,伏苓總懷著一點歉意——好像是她搶了邰明明什麼東西似的,現在想起來,她有什麼資格對邰明明歉疚呢?
他們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而自己不過是一個可憐的局外人。
裴知味那些不同尋常的關懷、超出常規的示好,如今回想起來,都不是沒有緣由的。
伏苓一口氣跑出醫院,在門口叫了輛出租車回家,父母剛得到裘安生產的消息,正在收拾禮物。見伏苓匆匆回家,伏媽媽忙問:“出什麼事了?”
“沒,沒事。”伏苓隻是搖頭,愣愣打開臥室房門,“我想一個人待一會兒,你們別管我。”
她搬出放葉揚遺物的箱子,葉揚的襯衣,她送葉揚的打火機,葉揚送她的梳子,葉揚打遊戲的手柄,他們在街邊小店買的手機鏈,葉揚的日記本……
他們的合照。
一月七日,葉揚、伏苓。
“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為什麼到最後還在替我著想?為什麼——為什麼你走了這麼久,到現在查出來我心髒有問題,都有人因為虧欠你,而來照顧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