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知味並未思索很久:“你以為現在國內有幾個人做她的手術把握會比我高?風險,都是人來承擔的。”
這句話邰明明若是原來聽裴知味說,一定覺得他太過驕傲,而現在她從裴知味眼裏看到的,隻有從容和堅定。
要有實力去挑戰,然後,還要有勇氣。
隔著玻璃幕牆,伏苓仍睡得如嬰兒般香甜。
後悔麼?裴知味問自己,又像是問一牆之隔的伏苓。
“你的過去裏沒有我,你和葉揚一起逛街的時候,我也許正在解剖台上;你們看電影的時候,我大概在查房;你們尋街繞巷吃消夜的時候,我可能在看手術錄像……你們所有的美好回憶,我都沒有。
“我後悔很多事,後悔那一次沒有仔細核對病曆,後悔沒有站出來承認錯誤,後悔沒有早一點認識你,陪在你身邊,後悔我一直對你有所隱瞞……
“我唯一沒有感到遺憾的是,因為你所有的過去裏都沒有我,所以今天,我才能站在手術台上,親手挽救你的生命。
“你的過去裏沒有我,那不要緊;要緊的是,你必須要有未來。”
伏苓在術後觀察期一度出現心包阻塞,用藥也無法改善,又緊急上了一次手術台清除血塊。好在裴知味跟得緊,血塊清除後症狀明顯緩解,延長觀察了一周,才換到普通病房。
裴知味第一次在伏苓完全清醒狀態下去看望她時,伏苓正在看他送的那本《當我談跑步時我談些什麼》。裴知味低下頭來看封麵,不等他開口,伏苓先問:“我短期內不能跑步了吧?”
“是,”裴知味好笑地說,“這不正合你意?”
伏苓搖搖書:“看他寫的好像跑步很開心一樣。”
裴知味拉過椅子來坐到病床邊,看到矮櫃上一個小編織籃,裏麵盛著湯壺和湯碗,便問:“阿姨燉的湯?你喝得倒挺幹淨。”
伏苓望了他一眼,沒吭聲,又瞧一眼編織籃,輕聲說:“是文阿姨燉的。”
裴知味後來還去找過幾次葉家,每次仍舊是吃閉門羹。伏苓決定讓裴知味為她做手術後,也去找過文阿姨。但文阿姨連她也不肯見,她打了幾次電話,後來是伏媽媽勸住她:“我見過葉揚的媽媽,你暫時不要去找她。”
“為什麼?文阿姨生我的氣嗎?”伏苓不希望文阿姨誤解,以為她讓裴知味手術是有什麼深意,“我想跟她解釋清楚。”
伏媽媽問:“你想跟葉揚的媽媽解釋什麼?”
“我不是原諒他。”伏苓低聲說,“我隻是覺得他現在這樣太可憐了,況且一時也找不到合適的醫生給我做手術。”
“你文阿姨也是這個意思。”
伏苓抬起頭,不解問:“什麼?”
“你替葉揚贍養他父母這麼幾年,難道你文阿姨還不明白你是什麼人嗎?”伏媽媽摸摸女兒的頭,“但是,你要她來高高興興祝你和裴醫生——這也太強人所難了。”
“我沒有和裴知味怎麼樣……”
“是,但對葉揚的父母來說,這沒有什麼區別。”
伏苓登時眼圈就紅了:“那我要怎麼做他們才肯見我?”
“你文阿姨不會再見你。”
伏苓一臉失望望著母親。
“你想背著葉揚這個負擔過一輩子嗎?”
“葉揚不是負擔,他不是負擔,”伏苓急急反駁,“你們原來也同意我啊——他不是負擔!”
“苓苓!”伏媽媽神情嚴肅起來,“你想抱著葉揚的遺物過一輩子嗎?我們以前支持你,因為你還小,還年輕,葉揚剛走,我們也不想自己女兒是個無情無義的人。這都快四年了,古時候給父母守孝也不過三年,難道現在你父母還在,你卻要準備過未亡人的日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