惘。
樹起一麵新時代的旗號,攆走一群舊時代的總督、巡撫,建立一個“獨立”的軍政府,這些都可以在一夜之間完成。然而要想重建一套能夠獨立自給的經濟體係,並在此基礎上衍生出一套相應的軍事政治體製,進而發展出相應的新式倫理道德,實現真正意義上的“獨立”,那卻絕非一朝一夕之功。
所以對這一係列革命和獨立的前景,反倒是那些朝廷地方大員們說了幾句明白話,如貴州的袁義保就說:“革命運動可讚同,貴州財政無辦法。”巡撫沈餘慶也說:“假我一月,至少為貴州攫取川款五十萬。今若此,立見陷於窮境耳。”
可是革命不是請客吃飯,哪有這許多閑暇去等待呢?
於是從一開始起,貧瘠的土地就讓那些充滿理想的革命者們,不得不將美好的憧憬放在一邊,並變得格外的現實和庸俗,他們也從此走上了一條歧途。
這個不獨立的經濟基礎,終於決定了滇、黔兩省上層建築的戰略傾向——那就是依靠武力進行對外擴張。
而辛亥後貴州軍政係統的弱勢,和雲貴總督常駐昆明的曆史傳統,也使得相對強勢的雲南成為了擴張戰爭中的主角——這就是接下來的滇軍侵黔與侵川。
侵黔是為了恢複雲貴總督時代的行政區劃,實現傳統雲貴區域的統一,而侵川則是一場徹徹底底的,為爭奪經濟命脈,實現財政自給而進行的戰爭。
當時的四川,簡直就是整個西南的奶牛——她不但要接濟滇、黔,甚至還要支付帝國軍隊在康、藏浩大的軍費開支。
那麼此時的四川的財政狀況又怎麼樣呢?
以1911年,也就是宣統三年,大清朝的最後一年中的統計數據為例:
歲入總數共折合白銀一千七百三十餘萬兩
其中田賦四百三十萬兩
鹽稅六百三十萬兩
契稅三百一十餘萬兩
厘金七十餘萬兩
肉稅一百一十餘萬兩
煙、酒稅共一百餘萬兩
油、糖稅共六十餘萬兩
關稅、雜稅共十餘萬兩
顯而易見,四川的經濟狀況是相對較好的,而其最大宗的財政收入,則來自鹽稅,就1911年來看,足足占了歲入的36.4%。而且這個鹽稅收入比例,還在逐步上升——到1938年,川省的田賦收入不過上升到一千五百八十二萬元,可鹽稅卻飆升到三千三百零九萬元,而同期的契稅、營業稅之和才一百七十餘萬元!也即是說,在這二十餘年中,川省鹽稅占歲入的比例,從三分之一強,上升到了三分之二。
可見鹽稅收入,確是四川經濟的命脈——確切地說,是正常經濟狀態下的命脈,因為很快就會有一個非正常的命脈出現,那就是鴉片,這一點我們後麵再談。
而鹽稅的重中之重,則是川南的自流井、貢井等處鹽場——今天的“鹽都”自貢,就是由這兩處鹽井名字的縮寫而來。
以1915年的統計數據為例,當年全川共征鹽稅六百七十三萬餘元,其中川南鹽場就占到了五百七十六萬餘元,川南在全川鹽稅中所占比例竟高達85%以上!
在今天,我們大概很難為了幾擔食鹽去打上一架,但在大半個世紀之前,這卻常常是發動一場戰爭的理由——但如把當年的鹽井換成今天的油田,那麼我們就容易理解這一切了。在那個年頭,某片高產的鹽井和如今某片蘊藏豐富的油田,幾乎是同一個概念——那就是難以估量的巨額財富。
因此富庶的四川,尤其是川南的產鹽地區,自然就成為了滇軍侵川首選的目標。所以自雲南獨立之後,滇軍一次又一次地以各種借口前出占據川南,甚至願意把商埠重慶交給黔軍,也要確保敘、瀘一帶的鹽產地,這就不難理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