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1 / 3)

美國。但不論何時何地,他一直還在操其舊業,或則是執教於某一大學或學院,擔任某種曆史課程,或則是在某個研究機構專心致誌於某一曆史課題的研究。總之,他是無往而不是以曆史學科這一領域作為他的安身立命之地的。

在黎東方教授離開大陸,直到目前的這四十多年內,我雖然也曾接到過他的來信,當他於80年代末來北京探視朋友時,雖也曾有過短暫的晤談,而對他在此四十多年的生活情況,除上麵所概述的諸事而外,卻並不詳知,隻是在進入90年代以來,我從台灣刊行的幾種雜誌上,特別是從《傳記文學》所刊載的書刊報道上麵,才得知悉,這四十多年,乃是黎東方教授在曆史學的論著方麵最為豐收的時期。他既在各種報刊上發表了不計其數的史學論文,更先後出版了《細說先秦史》、《細說三國》、《細說元朝》、《細說明朝》、《細說清朝》,一直細說到民國的肇造。

在知道這一係列的《細說》已經刊行之後,自然就以不得拜讀而深感遺憾。卻不料於今年4月內,忽然接得黎先生的來信,告知上海人民出版社已經決定,要把這幾種《細說》,一律改作簡體字橫排本,在大陸發行。接著他把這幾種《細說》全部寄來,囑我寫一篇序文,向對他必然感到陌生的大陸讀者略作一番簡要介紹。這使我得遂拜讀多本《細說》之願,極所快幸,撰作序文之囑,也自當黽勉從事,以期不負老友的厚望。

經上海人民出版社告知,現決定先將《細說元朝》以下諸冊在滬改版印行,而《細說先秦史》和《細說三國》二書,則因其前後不能互相銜接,暫不印行。我覺得這樣做也很合適。黎東方教授在撰寫這幾本書時,由於不可避免地要受到時間和空間的局限與製約,其觀點,其議論,也必然有為大陸讀者所不能認同和理解之處,出版社對此自亦須做一些適當的刪改,想來黎先生對此必也同意。

對於要改版重印的這幾本《細說》,我本來是要一一細讀的,奈因已屆風燭殘年。精力衰憊,反應遲鈍,事事力不從心,故隻能采取諸葛亮讀書的方法,“觀其大略”,而做不到像徐庶、孟建那樣的“務於精熟”。然而,就在這樣地讀過之後,我也覺察到這幾本《細說》所共同具有的幾種特色。

在這裏,我要重點突出地指出,這幾本《細說》確實都是深入淺出的,切合於大眾閱讀的通俗性曆史讀物。說“深入”,是我認定這四本《細說》,全都是在黎東方教授對各個朝代的曆史事實與現象,透過其表麵而洞察其底蘊,並探明其彼此間的相互關係,有了融會貫通的理解,然後才筆之於書的。還必須說明,以上雲雲,乃全是出於他的素養,絕不是臨陣磨槍,尋掇捃摭而得來的,所以才能那樣地左右逢原,曲彙旁通。這樣深厚的功底,如我在上文所說,在抗日戰爭期內,在重慶講說三國和武則天的曆史時,早已顯示出來,無非,那時期是他用語言表述出來,而近今則是用文字表述出來而已。且讓我在此舉例為證:

作者的《細說元朝》的《自序》,開頭便交代說:“元朝的曆史最難讀,也最難寫,最難細說。”這幾句話,簡單明了,卻是每一個研治中國通史的人所都體會到的真正甘苦。這本《細說》的第一節《源遠流長》,共占用了二十來頁的篇幅,成為不但在這一本,而是在各本《細說》中最長的一篇。每一個體會到上述的真正甘苦的人,在讀過這一節之後,必然會感覺到,它絕非是等閑之輩,即一般編寫《中國通史》的人所能寫得出來的。它的寫成,乃是作者為了考明蒙古族的族源,不但取證於正史中的《魏書》、《北史》、《舊五代史》、《遼史》、《宋史》、《金史》和《元史》、《新元史》,還取證於雜史中的《黑韃事略》、明初所譯《元朝秘史》和現代學者改譯的《蒙古秘史》,以及波斯人所著《集史》,還參考了王國維和法國伯希和(Paul Pelliot)諸人的論文,用宏而取精,最後則折衷於作者自己,而定其取舍從違。因此,作者對過去長久莫衷一是的問題所作出的判斷,對讀者都是具有較強的說服力的。而作者把見於《遼史》中的“謨葛失”這一似是人名的三個字,斷定為:“謨葛”是“蒙兀”與“萌古”的異寫,“失”與《舊唐書·突厥傳》的“設”相同,意思是“君長”。我認為這更是作者發前人之所未發的一個創見,而這個創見是極其正確的。